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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弱点的话,大抵就是佑栖了。他简直视佑栖为见血封喉的剧毒,能避则避。这或者,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罢?正如无情之于他,卿娘之于诸葛罢?只是,他二人心甘情愿地一头栽进了,不挣扎不反抗。而尚泽则犹自抗拒自己的心。
情之所钟,一刻不能或忘啊。
光阴匆匆如逝水,时间转眼已过了大雪,金陵城已经下过数场细雪,晨光洒射在金陵城外的紫金山上,细密的雪粒似金砂般无边无垠。
官道上有两骑快马,一前一后地远远驰来,马蹄溅起的雪泥飞起又落下。跑在前头的青骢马上是一袭白衣劲装、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女子。她两颊冻得通红,额上却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略微堕后一个马身的白驹上骑的则是一个满脸无奈与薄怒的男子。
“秋悉,莫跑,当心动了胎气。我既然允了让你回月冷山庄,自然便不会食言而肥,更不会阻挠你去向那该死的月无情请罪。可是我一定会陪你一起面对的。秋悉,你慢点骑呀。”男子策马扬鞭,无奈却始终赶不上心爱女子的归心似箭。
“白无悠,你我已经铸成了大错,我已然对不起我家小姐了。在我面见我家小姐,求得她的原宥宽恕之前,你说什么也是多余。我反正已经是你的人,做了对不起小姐的苟且之事,我也无话可说。因此我更不能辜负小姐对我的信任。我必须尽快赶回山庄。”娃娃脸的女子,正是月冷山庄庄主月无情的丫鬟秋悉。
而追在她身后已经开始有些气急败坏的男子,则正是江湖上最神秘的药王白偃的孙子,无悠谷的谷主白无悠。听见秋悉的一番话,白无悠端正刚毅的脸上的颜色又无奈而狰狞了起来。
“苟且之事!?余秋悉,你说我们的两情相悦是苟且之事?那我们的孩子算什么?你说?!”白无悠刚吼了一声,又想起秋悉肚腹中已经有了他的骨肉,生不得气,才又隐忍了下来。一边催马,一边嘀咕。“你家小姐、你家小姐!你家小姐比谁都奸诈狡猾才真。自己无意履行婚约,又不出面来解除,倒教你这完全不知情的人跑来当替死鬼。什么见玉如见人,什么定不违约。害我把你吃了个一干二净。爱也爱了,还能怎么样?她可倒好,老早设计好了要我出来趟浑水,还要陷害我最爱的人替她跑腿卖命。天下间的好事全叫她一个人占尽了。如果你和孩子有什么差池,不必那些江湖中人逼庄,我就捣毁了月冷山庄。”
“你说什么?!”这次换成永远奶声奶气的秋悉吼了。
“没没没,我什么也没说。”白无悠线条冷峻的脸立刻堆上了笑意。他可不想因为言语之失而得罪了自己孩子的娘。即使孩子的娘的性情与天生的娃娃脸根本就是背道而驰,完全是母老虎一个,他也甘之如饴。
月冷山庄里,无情同倾儇,正在花厅里相对而坐弈棋。两人脚边置着金银嵌错花的铜盆,生着暖暖的炭火,夏晓立在一旁伺候着,颇有红袖添香的意味。
无情仍是一身玄衣,长发仅松松绾成一个髻以一支乌木麒麟簪束在脑后,身上多了一件毛质乌黑油亮的水貂毛坎肩,用一排黑珍珠扣子扣着,轻巧方便而保暖。
坐在无情对面的倾儇恰恰相反,穿了一身的白,做男装打扮,梳一跟辫子,发梢缀了一颗镂空花金珠。衣摆上绣着一支孤梅,冷冷地横过一弯残月前,肩上披着一件灰鼠批斗篷,用金陵苏绣第一的绣坊出品的金丝绣卷云纹的缎带系在襟前。
两人一色的素面朝天,远远看去,直似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眷侣,正全神贯注地对弈。
然只有她们自己晓得,她们的心思其实完全不在棋局上头。
“倾姑娘,又落错了。”夏晓第无数次违反观棋莫语的规矩,提醒心不在焉的倾儇。
“哎呀,不下了。反正也赢不了小姐。”倾儇伸手一拂,乱了棋盘上疏疏落落的黑白棋子,有些耍赖地说。
“你呀”无情失笑,亦伸出手,一边分拣白子与黑子,一边轻轻道:“想不到我回来了,你就变得有依赖性了。反正一切有我,是不是?”
“是啊。我再怎样手腕一流智计超群,可是与小姐你一比,也还是始终不及小姐你的万一呢。”倾儇娇笑连连。“小姐你若是凤凰,我便是雉鸡;小姐你若是天人,我便是凡夫;小姐你若是珠玉,我便是瓦砾……儇总是不如小姐的。”
“妄自菲薄!”无情淡笑,伸指弹一下倾儇的额。“这世上,人人生而平等,绝没有孰高孰低的分别。儇的美丽慧黠,必定会有人真正看见并喜爱的。在那人的眼里,儇才是最美丽无双的女子。我们总会是某个人眼中独一无二的女子。所以,切莫看轻了自己。我们每人皆是无双的女子。”
倾儇静默了一会,才又悠悠道。“在司空先生眼里,襄王爷才是独一无二的罢?其他众女子于他,不过是繁花过眼,始终无痕。”
无情轻拍倾儇的手。有些时候,迷恋一个人,不代表爱情。希望倾儇能明白这个道理。爱一个人,是会痛的。痛到泪尽,也放不开对他的爱。
侍卫总领罗这时扣门进来,飞快地瞥了一眼尽责地俏立在无情身后的意中人夏晓,才禀报道。“小姐,飞鸽传书,秋悉已经快马赶到山庄三十里外,身边还跟了一个男子。”
无情一直显得意兴阑珊的眼,倏忽幽光一闪。她等的人,终于来了。
“来得好,再探。”
“是。”侍卫总领罗领,又向夏晓看了一眼,然后反身走了出去。
无情与倾儇对视一眼,兴味颇浓的齐齐望向正在往火盆里添加炭块的夏晓。
“夏晓,你跟在我身边有多久了?”无情笑问。
“回小姐,奴婢七岁被夫人救回山庄,一转眼已跟在小姐身边十四年了。”夏晓亦笑答。最先被夫人救回府里的,应该是春知。只是,春知彼时年纪略长,大抵已经晓事了,不似她们这些后来被救回府的女孩儿,还未遭受任何的摧残。
“十四年了啊”无情暗忖,女子十五及笄,葵水初来,便可以嫁人。可是山庄里的女孩儿们,跟在她的身边,全数蹉跎了岁月,亦无机会结识心仪的男子。双十年纪,若搁在外头,大抵是许不到好人家了,不如,趁她得闲,替自己贴心忠心的丫鬟把终身大事给办一办罢。
“夏晓,你会不会怨呢?怨跟了我这样一个主子,竟忽略了你们,也合该到了婚配的年纪了,我却迟迟没有放你们自由。”是她疏忽,忘记了丫鬟们也有自己的爱恨,以至于春知,为了爱,背叛了她和山庄。
“不,小姐,奴婢决不会怨的!”夏晓听了,几乎要跪下去以表示自己的忠心。“奴婢愿意跟随在小姐的左右一辈子,终生不嫁。”
无情听了,悠悠长叹一声,拉住夏晓的手。
“我顶怕听见你这样的回我。你怎么可以为了我而误了自己的幸福呢?”她清澈的明眸望着自己的丫鬟。她自己是冷情之人,同这些女孩儿并不特别亲厚,可是,她们却一直陪着她。“这些年,我不在山庄里,都是你们辅佐儇在管理庞大的山庄里繁杂的事务,大至生意买卖,小至洒扫庭除,你们做的很好。可是,你们也将女子最宝贵的一段韶光,全数扑在了理应由我来背负的山庄事务上了。现在,又要共我面对这样巨大的危机。我又怎么忍心,教你们为了我,放弃自己一生应有的幸福呢?”
“小姐,我”夏晓听出了无情话里的意思,想要说自己不怕。
“罗喜欢你,你知道么?”无情眼里浮上温和笑意,不出所料地看见夏晓两颊飞红,欲语还羞。这便好,至少不是罗那憨直汉子一个人一头热。“你若不讨厌他,有空不妨多同他相处。我不逼你嫁他,因为我知道若我出面做主,你绝不会向我说个‘不’字,但我想让你自己去发现去感受。如若你发现自己会想他,无时无刻都想他,想他到心会微微发疼,就叫他来向我提亲罢。”
说完,无情和倾儇双双看见夏晓连耳根都红了。
“啊,炭没有了,我去取些来!”夏晓抛下一句话,飞纵出了花厅,留下无情与倾儇看住炭盒里七分满的炭块,而后两人齐齐笑了起来。一个笑声清越冷冽,一个则娇柔妩媚,轻轻回荡在布置精雅的花厅里,久久未散……
同一时间里,襄王府中,襄王爷在自己内堂的书房里,屏退了左右随扈,接待了来自京城的客人两湖两河两江两广八省巡按欧阳如霆。
“微臣欧阳如霆参见王爷千岁。”欧阳如霆中规中矩地弯腰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