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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没有时间。”
“我跟她说了。她说她有急事,还让我告诉您她叫王,王,王什么纯。”
“王纯?”“好像是。”
夏心玉迈出病房,沿走廊向外走。王纯找她有什么事?是术后感觉不好?有并发症?作为一个从医三十多年的医生,夏心玉难得对某个病人有什么特殊感觉,却对女儿的这个朋友印象不错。女孩儿文静,很有分寸,年龄跟晓冰差不多,却成熟得多。她见王纯不愿对人多谈她的事,也就不问;但如果王纯跟她述说,她会劝她一句:不要太痴迷。
推开产科印着“来宾止步”的玻璃大门,夏心玉见门外并没有人。人呢?当夏心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拐弯处的时候,王纯逃跑了:夏阿姨不是神父,神父应当与将要听到的事情毫不相干。她不能为了减轻心理压力就去冒险。想到可能面对的愤怒、鄙视、斥责,她不寒而栗。
王纯骑车走了。已到下班时间,到处是车和人。呼机又响了,王纯打开来看,依然是“钟先生请你回电话”。她收起呼机继续走,边走边想:“她”现在在于什么?“她”是王纯在心中对晓雪的称呼。她很想见到“她”,悄悄的,不为“她”知道。她的内心相当矛盾,她想看看“她”生活的怎么样。如果很好,这会减轻她的压力但同时她亦会有情感的失落;如果不好,因为她而不好,她会自费但又会有一种满足。她越矛盾越想见到“她”,却完全不知去哪里才能见到。她不知道“她”在哪里工作,做什么工作,也不知道他们的家在哪里。她忽然想起她曾与钟锐一起去过丁丁的幼儿园,而现在正是接孩子的时间。
幼儿园的大铁门紧闭,门曰集聚了黑压压的一群家长,晓雪挤在最前面。早晨分手时丁丁一再叮嘱“第一个来接我”,她答应了。大铁门刚一响,家长们马上停止了聊天,大门打开后便一拥面进,一个个嘴巴紧闭闷头向里走,还有的干脆小跑起来。还好,晓雪总算保住了“第一”的地位。
丁丁今天学英语了,并且受到了老师的表扬;马思明中午睡觉尿床了,丁丁上小班的时候就不尿床;今天来了个新老师,新老师穿黑衣服;晚上的饭里有枣,苦……拉着妈妈的手,仰头看着妈妈的脸,丁丁把今天幼儿园的新闻一项一项报告。走出幼儿园的大门,妈妈把他抱上自行车了,他仍然不停地说着。
“妈妈你知道‘伯那那’是什么吗?”“不知道。”
“连‘伯那那’都不知道呀!告诉你吧,我只说一遍啊,是香蕉!”“噢,是香蕉!”“我还会好多呢,老师今天教的。”
晓雪笑了,摸摸丁丁的头。她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像晓冰。
姐妹俩长得很像,却又完全不像。如果说都是水,妹妹是溪,姐姐是潭。躲在幼儿园门边的树后,王纯想。“她”骑上车,走了。
王纯赶快也骑上了车。骑了近半个小时,“她”拐进了一个胡同。
开始王纯想,“她”是要由胡同里穿过去,因而当晓雪在一个小院门口下车,抱下丁丁,并搬着李进院时,王纯惊讶了。
人们正在做晚饭,择莱淘未,一片忙碌。丁丁跑进去,爷爷奶奶叔叔阿姨挨着个地打招呼。晓雪推着车子跟在后面,大家纷纷向她夸奖丁丁“真好”“真聪明”“真叫人喜欢”。东屋奶奶从屋里抱出晓雪早晨晾在院里的衣裳,告诉她,“中午这里下了阵子大雨,这雨下得邪性,打胡同口为界,外面没丁点雨星。”晓雪接过衣服说,“太谢谢了。”奶奶说,“嗨,都是街坊。”
丁丁蹲在墙根研究蚂蚁,晓雪在水笼头下洗莱,身体向院门微侧。一络发丝垂下遮住了晓雪的限睛,她直起身,用胳膊把头发捋到后面,于是站在院外的王纯看到了她的脸,脸上神情恬淡。晓雪感觉到了,转头向院门的方向看,王纯赶快缩回脑袋屏息静气贴墙而立。又一个下班人归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问她找谁。王纯咕噜了一句,骑上车,离开了这条胡同。
呼机又响了,还是“钟先生”。王纯没回电话,她认为想要说的话电话里说不清,虽然还是得见一面,但得白天去,今天晚了,晚上去容易让人以为是一种暗示。
钟锐很忙,他在做成立公司的准备。
不久前,在计算机交易会上同他有约的报社张先生解除了约定,因为方向平说钟锐的产品与正中公司有着法律纠纷。钟锐不能不慨叹方向乎的能量和执著。张先生拿着产品找到了实力雄厚的千科软件公司,要求做出同样的产品。千科能形成今日之规模确有道理:它立刻从中发现了有价值的东西——人才。
两天之后,他们找到了钟锐,提出了令钟锐抨然心动的合作条件:为他投资一百五十万元,两年后以产品退还;钟锐可自行成立公司,财政、人事、技术保持相对独立,他们只要求这个公司挂千科的牌子,是千科的子公司。这样的条件焉有不同意的道理?职方一拍即合。签定协议后,钱很快投了过来,钟锐租下了与自已小屋挨着的另外两间房子。这些天他同谭马一起,做着成立公司的诸多杂事:前天商场来为他们安好了订购的窗式空调,机房需要恒温;昨天邮电局来安了电话,今天上午通了;下午,工人来送定购的办公家具。这所有事的嘈乱、无绪、琐碎,弄得钟锐头都大了。做这些事实在不是他的强项。趁人不注意,他悄悄溜回了自己的小屋,没想到刚打完一个电话的工夫,满头大汗的谭马就找来了:“老钟,文件柜放不下,就差一厘米,你去看看。”
“马上去。”
“现在去!”钟锐只好说,他刚呼了一个电话,正在等回话。潭马斜他一眼,很响地关了门,走了。
电话不响,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了。
她为什么不回电话?可是她回电话他又能对她说些什么?非此即彼的选择在钟锐还有设想好的情况下来到了面前。
谭马推门进来了,送来的办公家具总算基本安置妥当,工人们都走了,仅有的两瓶水被他们喝得一滴不剩,谭马一直渴着。
这几天谭马对钟锐的状态很不满意,认为他避重就轻,心不在焉,马马虎虎,瞅空就躲到一边打电话,像个正在谈恋爱的小青年儿。得跟他谈谈,有事儿说事儿,这么着不行!钟锐两腿缩在椅子底下,脖梗抵着椅背,十指交叉放于腹部之上,一动不动。田马进来时他仍不动。潭马走过去,他还是不动,谭马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钟锐方猛醒一般拾起头来:“干嘛?””你怎么啦?”谭马审视他。
“什么怎么啦?”“你不对劲啊!”“得了。走,吃饭去,想吃川菜还是粤菜?我请客。”
吃饭时谭马特地要了酒,想让钟锐“酒后吐真盲”,结果还没等钟锐开口呢他先醉了。他边哭边把唱歌剧的前妻控诉了一番。故事是陈旧的,发生在熟人身上就有了新意。
“……她和那个‘奥赛罗’上床半年多了,人家告诉我,我不信,说人家是嫉妒,可从此心里就不踏实。有一次我就说是出差,姚了个最远的地方说,新疆,然后突然闻回家。一开门我就感觉到了刚洗完澡后的水汽和香波昧儿。卧室的门没关,灯开着,一个胸前长着毛的高大男人站在我的床前,低着头,叉着腿,你猜猜他在于什么?……猜猜!”见钟锐摇头,潭马张着水汪汪的醉眼笑笑,拿把汤匙在自己小腹下比划了一下:“他‘滋滋’地往自个儿阴部喷香水!……就为这么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她把我甩了!我哪里不如人,不就是个子矮点吗?……”
那天晚上谭马醉得站都站不住,钟锐费了很大劲才把他弄回去。一夜之后他再看到他时,潭马瘦小的身体似乎又编了一圈,头发蓬乱,黄灰着一张脑,脑袋上勒着根带子——他说他“头疼欲裂”——活像一个潦倒的小日本儿。他反反复复地跟钟锐说:“好好干,老钟,咱们这把一定要好好干,干出个样儿来让她们看看。………”
“身高不足事业补?”钟锐开玩笑说。
“对。”谭马蹬着两只眼,一点不笑,接着就开始跟钟锐谈工作:“架子已经支起来了,现在咱们最需要的是人。把乔轩弄来,他行。”
“可以呀,你们是师兄弟,你去办。”
“乔轩在那里一个月四千块。”
“他才二十多岁,完全没必要早早地就把自己定位在钱上。……”
谭马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