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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君挑起潮湿的丹凤眼,凌厉地上上下下把安远打量了一圈,而后温柔地看向怀里的兰素曦,用眼神询问。
兰素曦微不可寻地点了点头,没勇气迎兰君的质询,也没底气承认。
兰君紧抿着的双唇严肃且犹豫地抽紧,却还是优雅地回握了一下安远已经尽是潮汗的手:“你好。兰君。”
她简明地介绍,不像是会见外甥女婿,倒像是应付皮包公司的推销员。
安远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许是吧,或许人走背字儿的时候,浑身上下都透着寒酸?安远从衣兜里拿出面巾纸,抽出两张,一张递给兰君,一张握在手里,把兰素曦揽过来细细地擦。
兰君拿着面巾纸在眼角、鼻翼轻轻按了按,看看安远疼惜的动作,回望向墓碑上静谧微笑的姐姐,退了一步,留出空间让两个孩子祭拜。
安远向兰君点头致谢,不卑不亢。他把手里的花束恭恭敬敬立在墓碑前,长臂揽过兰素曦微微颤抖的肩,和她双双给兰淼鞠了三个躬。
而后,他放开兰素曦,自己“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对着墓碑郑重地叫了一声“妈”。
“妈,今天我跟小曦领证了。婚礼、钻戒,别的女孩儿有的,我都会尽快补给她,以后,您就放心把她交给我吧。”安远说完,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兰素曦缓缓地跪在安远身旁,唇微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簌簌地落泪。
很多情绪,她现在理不清。他就好像是张网,她只是不经意撞上,只想站在网上略略停歇,却在下一秒被牢牢黏住。她要是飞蛾,他就是那只披着花斑的大蜘蛛。她的心被刺破,眼睁睁看着他的毒液往里输。
兰君站在一旁,安远跪拜的时候,她紧咬着牙关,薄薄的眼睑微颤,最终却是生生逼出一丝冷笑:
“姐,看来,咱兰家的孩子生生死死都摆脱不了穷光蛋了。你就在地下保佑小曦吧,但愿她的这个,不再是个王八蛋!”
*——*——*
咖啡厅里,兰君优雅地端着杯子一口一口抿,咖啡的浓香在三个人的鼻端肆意地扩散,连习惯冷漠的兰素曦,都惶然地垂着脸,嘴唇越咬越紧。
“你生父既好赌又嗜酒,你自己还在贪官的家里长大,你目前老家里养着疯癫的妈妈、一无所有地来北京讨生活……”兰君总结着安远自我介绍里所有的负面信息,每个字都咬得清晰而冷重。
“无论从过去还是到现在,你要拿什么让我相信你能给小曦一个长远而安稳的未来?”兰君抛出这句针芒般的问话,而后凉凉地观察着咖啡厅里或是亲昵、或是谨慎地交谈着的男男女女。
三年未见的北京,竟有种恍若隔世的落寞。
咖啡厅还在,靠窗的位子相同,却再没有了陪她厮磨耳语的那个人。再回来时,她带着冷眼旁观的恨,记恨那些穷困而毫无自知的男人。
安远坐在软软的沙发上一动不动,面色白而冷。
要是再早一些,他会直接把咖啡泼到对面人的脸上一走了之,哪怕对面坐着的是美国总统。
即使现在,也没有人可以这样蔑视他。
对包括他自己在内的这三个男人的羞辱,都是在狠狠地扇着他最无助的妈妈的脸。脸皮贴在地上的丑态,或许他还可以撑得住。但要是有谁想刻意羞辱他的妈妈,他可能会直接灭了对方全家!
然而愤怒的安远此时却只是安静地坐着,甚至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小动作。愤怒像是一把尖刻的钻头,在他的心里越挖越深,他却越来越冷峻。
他双眼注视着兰君,精密地扫描着对面这个精致到指甲的女人,这个据说是现今世上兰素曦唯一的一个亲人。他只等头脑中的信息处理完毕,来给他一个对眼前人最客观的判断。
他有一个深爱他的妈妈,他知道,凉薄,不是一个女人的天性。他此刻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个冲动,而让身边的女孩儿再度陷入冰冷的无助。
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那么笃定,这世界上能和这个女孩儿的心交谈的,只有他安远一个人。
安远终于带着淡笑品了一口微凉的咖啡,刚要张嘴回应,兰素曦的声音却颤抖着飘过来:
“我不用他给我未来,我们只需要两年。两年以后我会……皈依佛门,俗尘的一切,我想在大学毕业以前,干干净净地了断了。”
安远手中的杯子空虚地一顿,兰君震惊地看向兰素曦苍白的脸。
“你可以和我回法国,想学什么专业都行。绝对不能像你妈妈那么鸵鸟地往寺院里钻!”兰君语调寒栗,带着几经隐忍的怒气。
兰淼是在丈夫卷走家里所有的存款、留下一纸离婚协议书消失后开始信佛的。
那时候,兰素曦还叫江素曦。
从最初的祈求丈夫回心转意,再到祈求丈夫在外平安,最后祈求用自己的修行消除女儿的业障,让她从此免受磨难……兰淼在自己家里设了佛堂,整日叩拜,已经完全没有了大学西方艺术史教师的优雅清高。
那时候,兰素曦衣服上总是有散不尽的香火味道,兰君把瘦小的她抱在怀里,打趣地逗她:“小曦,这回再没蚊子追着你跑了吧?”
兰素曦默不作声地掀开袖子,让兰君看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红肿的包。
“怎么咬成这样?你妈整天在干什么?!”兰君愤怒地拉着孩子的手找姐姐这个不称职的母亲算账,一进门,只看到佛堂里枯坐的干瘦女人。了无生机,了无生趣。
那时的兰淼总想把小曦托付给妹妹,自己出家消业。兰君担心姐姐一念轻生,借口自己很忙把小曦塞回到兰淼怀里转身就走:
“自己的孩子自己养!她怎么都是你身上掉下的肉,有能耐你就眼睁睁看她饿死!”
谁想没多久,兰君自己的事儿就真的很忙,忙到她绝望地远走他乡。
兰素曦应该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传染了出家的念头吧,兰君怨怒地想。
“我想,我们都希望她活得健康、安稳。”安远截过兰君的话,他把最后两个词说得极为郑重。
包住兰素曦凉透的双手,安远轻轻地揉捏,直到那双手渐渐有了血色,他才平和且坚定地对兰君说:
“我的过去不需要证明给谁看,因为只和我个人相关。我的现在和未来,只许给我身边这个已经是我妻子的女人,似乎也不用保证给她以外的任何人看。从法律上说,作为她的丈夫,我现在对她拥有唯一的监护权。她不需要去法国,她在这儿,可以生活得很好。”
兰君极力维持着孤傲的坐姿,那是她认为的兰家女儿该有的与生俱来的优雅。
“把你们的地址和电话写上,”兰君翻动手提包的手有些盲目,终于翻出木外壳的小巧记事本,然后将本子和笔推到安远面前。
安远撤出一只手在纸上刷刷地写,他的字一向潇洒大气,当年林汐妍拿着他的作业本模仿了很久。
兰君收过本子看看,冰冷的眼中划过一丝安心, “一年之内,把婚礼给小曦补上。”
这是她最后的要求。
姐,与其让小曦和你一样绝望,不如让她赌一把吧,谁让兰家女儿,都是从骨子里往外地傻呢。
安远点头:“我尽力。”
如今的安远已经学会不再自信满满地许下任何承诺了,哪怕只是对他自己。他只会自信地说,我尽力。
“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事儿。等我换了国内电话卡以后,会把号码发到你们手机上。” 夕阳已经斜射到咖啡桌上,激起一阵朦胧涩酸的暖意。剩下的时间,兰君只想自己和自己分享。
安远会意地拉起兰素曦起身,临走时,他貌似不经意地笑着对兰君说了一句:
“小姨,阳光没有刺,放它照进心里,只会暖,不会疼。”
安远说完,兰素曦的握在他掌心的小手,微微地动了动。他低头看向兰素曦,她眼底漾过细碎的波澜。安远把她的手拉到唇边,在她指尖轻轻啄了一下,他故意撩拨着手心里笋嫩细白的弦,满意地看她眼里清澈的波无措地颤。
兰君微微一怔,而后戏谑地笑了。安远,你这孩子才几大啊,居然和我讲哲理。这话说得好稚气,好稚气!对于一个三十四岁的女人来说,这样的劝说太好笑。
安远带着兰素曦消失后,兰君笑着笑着,都笑出眼泪来了。
*——*——*
在菜市场里里外外转了好几个来回,等兰素曦的手暖透,脸上透出淡淡的红晕,安远才提着大袋小袋的菜,带着兰素曦回家。
那时候的安远确实是个穷光蛋,用安辛萍藏在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