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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旅费及招待,尚不在数”,“已倾家荡产,实难再代垫补”,“现在情况万分紧急,成败在此一举,无论如何先接济二万元”,“需款万分紧急,望无论如何将此款赐下,以免误此良机”。我后来觉出了事情不对,不肯再给钱,不久便接到了他这样的信:“皇上若每日不知研究,亦不十分注意时局,敢望其必成乎?若不猛进,亦不期望必成,又何必设此想乎?……试将中国史记打开,凡创业中兴之主,有如此之冷淡者乎?……”
我已忘记这个“小诸葛”是如何离开我的了,只记得他后来向我哭穷,只要十块钱救济。后来听说他在东北各地招摇,给奉系万福麟枪毙了。
像刘凤池这类人物,我还可以举出一串名字,比如华瀚章之类的人们,都用过差不多的手法,吊起了我的重登大宝的胃口,骗走了不少现款、古玩、珍珠、宝石等等。这些人最后和我的分手,是各式各样的,有的不告而别,有的被“胡大军机”或其他人硬给拦住,也有的是我自己不叫进门。其中有个绰号“费胖子”的安福系小政客费毓楷,他曾向我报告,他和炸死张作霖的日本河本大佐取上了联系,已组织好张学良的侍卫,即将举行暴动,在东北实行武装复辟,迎我“正位”。这个动人的然而难于置信的大话叫陈宝琛知道了,自然又加劝阻,连我岳父荣源也反对我再和他来往。费胖子最后和张园分手时,比别人多了一场戏。他遭到拒绝进园,立刻大怒,气势汹汹地对拦门的荣源嚷:“我出这么大的力,竟不理我了,好,我要到国民政府,去控告你们皇上颠覆民国的罪状!”荣源和三教九流颇有来往,听了毫不在乎,反而笑道:“我劝你算了吧,你写的那些东西都还存在皇上的手里呢!”费胖子听了这话,只好悻悻而退。
这些人物在我身边真正的绝迹,已经是接近“九一八”事变的时候,也就是在北方军阀全换上了青天白日旗之后,再过了一段时间。这时我对他们已经真正放弃幻想,同时由于其他后面谈到的原因,我已把希望放在别处去了。
四、东陵事件
一九二八年,对我是充满了刺激的一年,也是使我忧喜不定的一年。在这一年里,一方面日本的田中内阁发表了满蒙不容中国军队进入的声明,并且出兵济南,拦阻南方的军队前进,另方面张作霖、吴佩孚、张宗昌这些和我有瓜葛的军队,由节节败退而溃不成军,为我联络军阀们的活动家刚报来了动人的好消息,我马上又读到那些向我效忠的军人逃亡和被枪毙的新闻。我听说中国的南北政府都和苏联绝交了,英苏也绝交了,国民党大肆清党,郑孝胥、陈宝琛以及日本人和我谈的那个“洪水猛兽”,似乎对我减少了威胁,但又据这些人说,危险正逼近到我的身边,到处有仇恨我的人在活动。我看到了报纸上关于广东有暴动的消息,同时,一直被我看成“过激”、“赤化”分子的冯玉祥,已和蒋介石合作,正从京汉线上打过来。一九二八年下半年,使人灰心丧气的消息越来越多,张作霖死了,美国的公使在给张学良和蒋介石撮合,……除了这些上面已说过的事件之外,这年还发生了最富刺激性的孙殿英东陵盗墓事件。
东陵在河北省遵化县的马兰峪,是乾隆和面太后的陵寝。孙殿英是一个赌棍和贩毒犯出身的流氓军人,在张宗昌部当过师长、军长。一九二七年孙受蒋介石的改编,任四十一军军长。一九二八年,孙率部到蓟县、马兰峪一带,进行了有计划的盗墓。他预先贴出布告,说是要举行军事演习,封锁了附近的交通,然后由他的工兵营营长颛孙子瑜带兵挖掘,用三个夜晚的时间,把乾隆和慈禧的殉葬财宝,搜罗一空。
乾隆和慈禧是清朝历代帝后中生活最奢侈的。我从一份文史资料中,看到过一段关于他们的陵墓的描述:墓中隧道全用汉白玉砌成,有石门四进,亦全系汉白玉雕制,寝宫为八角形,上覆圆顶,雕塑着九条金龙,闪闪发光。寝宫面积约与故官的中和殿相等。乾隆的棺梓是用阴沉木制成的,安放在一个八角井的上边。两座坟墓中的殉葬器物,除金银元宝和明器外,都是些罕见的珍宝。慈禧的殉葬物品,多是一些珠宝翠钻之类,她的凤冠是用很大的珍珠以金线穿制而成的;衾被上有大朵的牡丹花,亦全用珍珠堆制;手镯系用大小钻石镶成一大朵菊花和六小朵梅花,澄彻晶莹,光彩夺目;手里握着一柄降魔杵,长约三寸余,为翡翠制;她的脚上还穿着一双珠鞋。另外,在棺中还放置着十七串用珠宝缀成的念珠和几双翠质手镯。乾隆的殉葬品都是一些字画、书剑和玉石、象牙、珊瑚雕刻的文玩及金质佛像等物,其中绢、丝制品都已腐朽,不可辨认。
我听到东陵守护大臣报告了孙殿英盗掘东陵的消息,当时所受到的刺激,比我自己被驱逐出宫时还严重。宗室和遗老们全激动起来了。陈宝琛、朱益藩、郑孝胥、罗振玉、胡嗣瑗、万绳栻、景方昶、袁励准、杨锺羲、铁良、袁大化、升允……不论是哪一派的,不论已经消沉的和没有消沉的,纷纷赶到我这里,表示了对蒋介石军队的愤慨。各地遗老也纷纷寄来重修祖陵的费用。在这些人的建议和安排下,张园里摆上了乾隆、慈禧的灵位和香案祭席,就像办丧事一样,每天举行三次祭奠,遗老遗少们络绎不绝地来行礼叩拜,痛哭流涕。清室和遗老们分别向蒋介石和平津卫戍司令阎锡山以及各报馆发出通电,要求惩办孙殿英,要求当局赔修陵墓。张园的灵堂决定要摆到陵墓修复为止。
起初,蒋介石政府的反应还好,下令给阎锡山查办此事。孙殿英派到北平来的一个师长被阎锡山扣下了。随后不久,消息传来,说被扣的师长被释放,蒋介石决定不追究了。又传说孙殿英给蒋介石新婚的夫人宋美龄送去了一批赃品,慈禧凤冠上的珠子成了宋美龄鞋子上的饰物。我心里燃起了无比的仇恨怒火,走到阴阴森森的灵堂前,当着满脸鼻涕眼泪的宗室人等,向着空中发了誓言:“不报此仇,便不是爱新觉罗的子孙!”
我此时想起溥伟到天津和我第一次见面时说的:“有溥伟在,大清就一定不会亡!”我也发誓说:“有我在,大清就不会亡!”
我的复辟、复仇的思想,这时达到了一个新的顶峰。
在那些日子里,郑孝胥和罗振玉是我最接近的人,他们所谈的每个历史典故和当代新闻,都使我感到激动和愤慨不已,都增强着我的复辟和复仇的决心。和国民党的国民政府斗争到底,把灵堂摆到修复原墓为止,就是他们想出的主意。但是后来形势越来越不利,盗墓的人不追究了,北京天津一带面目全非,当权的新贵中再没有像段祺瑞、王怀庆这类老朋友,我父亲也不敢再住在北京,全家都搬到天津租界里来了。于是我的心情也由激愤转成忧郁。蒋宋两家的结亲,就使张园里明白了英美买办世家和安清帮兼交易所经纪人的这种结合,说明蒋介石有了比段祺瑞、张作霖、孙传芳、吴佩孚这些倒台的军人更硬的后台。这年年末,蒋介石的国民政府得到了包括日本在内的各国的承认,他的势力和地位已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个军阀。我觉得自己的前途已十分黯淡,认为在这样一个野心人物的统治下,不用说复辟,连能否在他的势力范围内占一席地,恐怕全成问题。
我在心里发出了狠毒的诅咒,怀着深刻的忧虑,为蒋介石的政府和自己的命运,一次又一次地卜过卦,扶过比我曾卜占“国民政府能长久否?”得“天大同人变离,主申年化冲而散”的一个卦文,其意思是:蒋介石政府将众叛亲离,在一九三二年灭亡。当然,蒋介石的政府如果垮台,可以发泄我的仇恨,使我痛快。但是,我更关心的是我自己的命运。我屡次叫荣源扶乩,有一次他得到这样一个乩文:今上乃重兴之主,清仍有天下,然子(按指荣源)乃朝廷勋戚大臣,必须直谏君,于致光武,务必劝戒奢华,弥问世事,晦迹韬光,暗成事业,亲君子,远小人,去伪忠,此皆要图,子忠实君子,吾所夙知,故愿直言,将来再兴,务必改元,宣统二字,乃宁日一乱丝充满天下尽,贼犯紫微,务用隆武,隆若不用,可改兴武,此天机也,国事且不泄。
但是任何一个欲望强烈和报仇心切的人,都不会只记得“成事在天”而忘了“求事在人”这句话。我自己几年来的阅历,特别是蒋介石的发家史,给了我一条重要的信念,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