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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负人!
第十五章月钱
他们玩得高兴,吃着现烤的肉,喝着浅浅的带着花香味儿的酒。沈蔷还缠着沈静让他再做一首诗。
赵吕说:“哎呀,这会儿别说诗不诗的,高兴才好。一股酒肉气,掺进诗气里头,岂不都坏了。”
小冬瞅着他们不注意,实在太好奇,拿筷子尖蘸了一点赵吕杯子里的酒吮了吮。
有点辣,有点甜,还有点酸酸的回甘。
菊花香气好浓,仿佛从呼吸间,从每个毛孔里呼出来,又再透进去。
大家的脸都粉扑扑的,也许是因为酒意,也许是因为围炉烤肉,被热气熏蒸出来的。
沈静不象平时看起来一副稳重模样,袖子卷了起来,头发有些散乱,眼睛显得格外亮——象是比阁子外面,天幕上悬的星子还亮。
大概是因为实在太高兴。赛诗夺了魁,得了公主的手织的锦带,现在又和至亲好友在一起高高兴兴的宴饮。
说是要高兴,也没折腾多晚,小冬的生物钟准准的,到点儿就困得开始瞌头打盹儿,胡氏也不唤她,直接和赵吕说了一声,便把人给抱走了。剩下四个人也没有再玩,盛了热汤喝了,也就各自散了。
沈芳和沈蔷住的院子离玉芳阁不远,也很宽敞。沈芳坐在妆台前,拆了头发,又卸簪环。铜镜磨得光洁明亮,里头映出来她的绮年玉貌,豆蔻芳华。沈芳怔了一下,才取了乳膏卸唇上的胭脂。
胭脂不是她们在家常用的,而是到了京城,进了王府才有的。不象家里用的那种,虽然已经算是好的,可是总觉得上头带着股泥腥味儿。这个却不一样,
沈蔷从她那屋跑了过来,屋里暖和,她只穿着小衣小裤,赤脚穿着一双绣花踏。
“姐姐,你看。”她捧着个匣子,献宝般放在沈芳面前:“你猜这里是什么?”
沈芳又好气又好笑:“你说是什么?你得了我也得了,还让我猜什么?”
沈蔷一拍脑门:“对哦,你肯定也得了。”
她把匣子一开,里面是一封银饼,还有两串散钱。
“今天王府的管家着人送来的,说是给我的月钱。”
那银饼是五钱一个铸成,撕开封纸可以看见雪亮亮的,成色上佳。一封是二十个。两串散钱,一串是五百,匣子不大,可是捧着真是沉甸甸的压手。
沈蔷抠出一个来反正都看了看:“到底是王府,比咱们在家时多了十倍啊。”她把匣子推开,挤在沈芳身边坐下来:“那个妈妈还说,明后天挪出半天空来量尺寸好裁冬天的衣裳,里外四套。”她把那个银饼在手里抛了接,接了抛,头靠在沈芳肩膀上:“姐,王府真好。”
“嗯。”
沈芳把卸下来的簪环收进盒子里,再将盒子放进抽屉。
沈蔷小声说:“你看见郡主今天的脚上的鞋了吗?”
沈芳嗯了一声。
“上头镶的那个珠子真好看,我记得二姐有一副那个耳坠子,是吴太守夫人给的,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那珠子还不如这个鞋上的圆,也没有这个亮呢。”
沈芳说:“吴太守夫人原是全州商户人家的女儿,纵然有钱,又哪能跟京城,跟王府比呢。”
“嘿,要让二姐瞧见,肯定气坏了她。”
沈芳收拾好了东西,转过头来正色说:“你也稳重些,别把平日我和你说的都当耳旁风。毛毛燥燥的,连这府里的丫鬟都比你沉得住气。”
“诶,来时我娘跟我讲就是让我来陪郡主玩的嘛。我要是也呆呆的,她也就不想和我玩了。”沈蔷并不在意沈芳的话,她摆弄着手里的银饼子,小声说:“这里可真好,咱们好日子过惯了,将来回去了可怎么办哪。”
沈芳抿嘴一笑:“怎么说?”
沈蔷坐直身:“有好吃的,有好穿的,月钱多得用不完,不用学这学那,连晚上喝酒都没人训斥……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嘛。”
沈芳点点她的脑门:“就知道吃吃玩玩。”
“姐,我今晚跟你睡吧。”
沈芳把被子掀开一角,沈蔷笑嘻嘻地钻进去躺下。
吹熄了灯,沈芳也躺了下来。
她想起来时母亲的嘱咐。
河东沈家,世代书香,说着是好听,可是只有名声是不够的。好不容易沈家出了个安王妃,可是这位姑姑却红颜命薄,生了赵吕便去世了,沈家与安王的关系也就不那么深厚。后来——安王又续娶了江南姚氏之女,沈家一度极为担心,生怕这位姚妃生下儿子,动摇了赵吕的的地位。幸而姚妃生的是个女儿,而安王又在两年之前奏请皇上,立了赵吕为世子,沈家的人才算安心。不算怎么说,赵吕身上流着一半沈家的血呢。
但是以后呢?
母亲说的那些话,想起来都让沈芳脸红。
赵吕和她之前只见过一两次面,还没有说过话。她比赵吕还大了好几岁呢,怎么就能……
“当年你堂姑姑,也比现在的安王爷大了三四岁呢。”母亲这么说。
她是很不以为然的,而且在来京城的路上,还打定主意,如非必要,绝不和这个世子表弟多说一句话,连多看一眼不会。
可是……
可是她现在变的不是那坚定了。
京城的一切,与河东是那样不同。王府的一切,与家中又是那么不一样。
赵吕也绝非她以前想象中那样,挂着鼻涕任事不懂的顽劣小孩儿。
可是……可是就算他很稳重,他很懂事,他很有王世子的样子,他也还是个小孩子啊——比自己还矮。
沈芳翻过来,又转过去,沈蔷早睡着了,她觉得也许是炕烧得热,总是静不下心来。
这一点又和家中不一样。
河东的冬天是阴冷的,哪怕住在楼上,生着火盆,那股冷嗖嗖的寒意还是无孔不入,棉袄皮袄都无法抵卸那股湿寒。京城不一样,京城的风又冷又硬,可是干脆爽辣,就象京城的人一样。屋里通着地龙,烧着暖炕,一点烟火气也没有,暖得让人只想在窗子下头晒太阳睡懒觉。
沈蔷说得对,这里太好了。
好到……她也不想离开了。
可她们在王府是客人,既然是客,那就总是要走的。
第十六章来客
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小冬打从那次进宫后就再没出过门。不过她在家里过得也不闷,有沈家姐妹相陪,赵吕和沈静也一下了学就过来。而且,王府有一座大花房,虽然时已隆冬,里面却还是百花齐放,别说牡丹芍药茉莉海棠这些花都不同季,可偏偏却都能在花房里同时开花吐蕊。用乳娘胡氏的话来说:“王爷旁的又不爱,看着些花草也是怡情养性的。再说,三十个花匠分作三班看护,再养不好花,那要他们做什么用。”
红绫也笑着说:“旁人府上都养戏子歌伎,咱们府上养花,人家养了耳朵,咱们养了眼睛。”
胡氏摇头说:“你知道什么,人多了是非就多,纷纷杂杂扯不清。哪儿有花儿草儿的省心。”
对!小冬举双手双脚赞成。
那些家养的戏子也好,歌女也好,也就等同于家妓,生死买卖都掌握在家主手中,可是一家之中肯定不止一个男人,老老少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一团烂糊纠葛不清,
幸而她老爹安王爷不好这口。
安王府里头人口简单,安王死了两任妻子,现在身边满打满算也就三个妾,一个是明夫人,另外两个都是婢女出身,一个姓程,和明夫人一样是宫中所赐,但是却没有夫人名份。一个是先头沈王妃的侍女,姓刘。这两个人在府里跟隐形人一样,小冬只在安王那里见过她们一回,还因为她们行了礼就退下了,连正脸儿都没看清楚。不过她们倒是送过东西过来,一套衣服和两双鞋,说都是亲手做的。不过胡氏笑着收下来,转脸儿就撂到一边儿去,还叮咛红绫红英说,外头人送的衣裳,饭食,甭管是谁做的谁送的,一概不能用。
小冬常见的,只有胡氏对她笑呵呵温柔爱怜的样子,乍一见她的冷脸,还真是不习惯。
不过胡氏一转过脸来,冷厉立刻不翼而飞,笑得又是一副护雏母鸡的样。
母亲去世,小冬也难过,可是并不是那么深刻。
因为对她来讲,这辈子实际上的母亲,应该是胡氏才对。而且,胡氏对她也没有半点保留,没有人的时候,胡氏都是小声喊她的名字,象所有母亲喊自己的孩子一样亲热。只在有旁人的时候,才称她郡主。
至于不吃别人给的东西,不穿别人经手的衣裳,小冬倒是可以理解。别说皇宫王府,就是寻常富户人家,后宅里的争斗手段也不少,她以前在小说里电视里可没少看。
不出门小冬也有消遣。
她可以写字。
对,就是写字。
赵吕教她的,从最简单的天地人开始教起,这些和后世的字差别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