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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
“弗兰克,我是霍姆·伍兹。你怎样啦?”
“很好。”
“真的?”
“没错儿。”
“我们抓住他们了,”霍姆好像10分钟前才刚刚跟他讨论过这个问题般突兀地说道。他假装没有注意到弗兰克寡言少语的回答方式。
“谁?”
“拉金一伙。我们这次逮他们个正着。没再碰上什么炸药。进行了场枪战,杰夫·拉金被击毙。发现了一堆毒品,一大堆钱。还有不少重要文件。我们取得了巨大突破。再有点运气的话,准能找到足够的材料,把更大的组织连窝端掉。”
“好啊。”他像先前那样机械地回答,不过老板还是不加理会。他想象霍姆·伍兹坐在木头包壁的办公室里,手抓电话,金边眼镜后的蓝眼睛像他的灰色西装蓝衬衫一样一成不变。
“弗兰克,我们能够端掉拉金的老巢,全亏了你的努力。你和库柏的。大家都知道这个,所以我特地来告诉你一声。你什么时候回来?”
“说实话,我不知道。快了吧。”
“好,我不想给你压力。不过记住我说的话。”
“好的,霍姆。谢了!”他挂断电话,走去找哈瑞娅特。她坐在阳台上看那两个孩子拆开冲浪板,把它们装上吉普车。
他默默坐到她身边的木凳上。有那么一会儿,他们默默看着海滩,直到孩子们离开,仿佛这些毫不相干的场景可以帮助他们避免交谈。
“他问你什么时候回去,是吗?”哈瑞娅特打破沉默。
“是的。”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谎言,弗兰克决意对她坦言。
“你想回去吗?”
“哈瑞娅特,”弗兰克回答,“我是一名警察。”他转向她,但她刻意回避了目光。于是他也转过头看着大海,以及海风中互相追逐,白沫四溅的波浪。“我选择这个职业不是出于无奈,而是因为我喜欢它。我总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适应别的生活方式。我甚至根本不知道怎样改变。我祖父一直说,你不能把方楔子打进圆洞。”他站起身,搂住妻子有点僵硬的肩膀,“哈瑞娅特,我不知道我是方形还是圆形。但我知道自己不想改变。”
他回到房中,等他再次出去找她,她已经不见了。她在房子前的沙滩上留下一排脚印,通向沙丘方向。他看到她往前方海边走去,只剩一个小小的影子,头发在风中飞扬。他用目光跟随着她,看到她又走过两个沙丘,消失在视线里。他想,她可能希望一个人独处一阵子,也许这样更好。他回到房里,在桌边坐下,面对一桌佳肴食欲全无。
突然之间,他对自己说过的话有点恍惚。或许他们俩可以选择别的生活方式亦未可知。也许生来是方形的人确实不能变成圆的,但至少可以把四角磨圆一点,免得伤害别人,尤其是他爱的人。他决定思考一晚上,明天早上再和她谈谈。他们一定会一起找出一个解决方法。
他们俩再也没有过什么明天早上。
下午很迟时候,哈瑞娅特还是没有回来。夕阳中沙丘的影子像深色手指,在海滩上越拖越长。他看到两个人影慢慢沿海岸走来。他眯缝起眼睛,试图在刺眼的落日光线中看清他们,但是他们还太远。不过他能看到他们的脚印,像一道轨迹一般,从地平线那头的沙丘蜿蜒而出。他们的衣服在海风中劈啪作响,身影发着微光,仿佛是从远方柏油马路的尘雾中钻出来的。他们渐渐走近,弗兰克认出他们中一个是奥涅斯特的治安官。
他觉得体内升起一股不祥预感。那个看起来更像会计而不是警长的人终于走到他面前。他的担忧变成可怕的现实。治安官把帽子捏在手里,躲闪着他的眼睛,告诉他发生的事情。
两个小时以前,一些在海岸外200码处航行的渔夫看到一个与哈瑞娅特形象相仿的女人。她站在悬崖边一动不动,看起来好像一连串沙丘中的一块大石头。她面对大海,四周空无一人。他们刚打算驶开,就看到她突然纵身跳下悬崖。他们发现她没有浮起来,赶忙掉转船头去救她。他们跳进大海,从她跳下去的地方潜入海底,却没有找到她。他们立即给警察打了电话,警察着手搜寻她,但一直到现在还一无所获。
第三个狂欢节(6)
两天后,海水冲回了哈瑞娅特的尸体。潮水将她一直冲到海岸以南两英里远的一个小岛。
弗兰克赶去认出了她,他觉得自己像个杀手,在看着受害者的尸体。他凝视着躺在停尸房里的妻子的脸,点头确认了哈瑞娅特的身份,也对自己做了宣判。由于有渔夫的证词,警方没有再查问弗兰克,然而这并没有使他感到任何宽慰。他太关注自己,以至于忽略了哈瑞娅特的绝望心情。谁都会犯这种错误,但这不是减轻他自责的理由。他本应注意到妻子的不安情绪。他本应理解她。她发出过各种信号,但是他沉迷于自怜,以至于不曾注意到它们。霍姆打来电话后,他们的谈话给她施加了最后的打击。实际上,他既不是方形也非圆形,他根本是个瞎子。
他带着躺在棺材里的妻子离开了,甚至没有回小屋去收拾行装。
“妈妈,那儿有个人在哭。”
孩子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惊醒。他身边站了一个女人,带着一名穿蓝裙的金发小女孩。妈妈猛地拽了孩子一下,不安地冲他笑笑,拉着孩子的手匆匆走开。
弗兰克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流泪。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眼泪不知来自何处,它既不是救赎之泪,也并非遗忘之泪,而是宽慰的眼泪,它让他暂时平静下来,轻松地呼吸,感觉到阳光的温暖,看到大海的蔚蓝,倾听胸膛里的心跳而不想到死亡。不过只是暂时而已。他正在为自己的疯狂付出代价。整个世界都在为疯狂付出代价。
哈瑞娅特死后,他濒临疯狂,被送进圣詹姆斯医院,经常在医院花园里的长凳上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这样失神哭泣。几个月之后,他在电视上看到世贸中心大楼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倒塌,这才渐渐清醒过来。有人以上帝的名义乘飞机撞向大楼,同时也有人舒服地坐在办公室里,对于怎样利用这些癫狂行为在股票市场上得利一清二楚。还有的人靠生产、销售地雷谋生,在圣诞节他们用靠杀戮、炸伤别的儿童赚到的钱给自己的孩子买礼物。良知无非是一个附属品,它的价值由石油价格的波动决定。在如此纷乱的世界上,时不时有个把人用鲜血书写下自己的命运,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我杀……
为哈瑞娅特之死的自责,是一个残酷的旅伴。它也许将永远纠缠着他,成为绵延一生的惩罚。他永远无法释怀。哪怕永生不死,他也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他无法终止这世上的疯癫,只能设法先让自己清醒,希望这样至少能做个榜样,鼓励世人。也许这样能把这些可怕字样,或者类似的东西抹去。他坐在石凳上哭泣,不顾行人好奇的眼光,直到觉得眼泪流尽。
他站起身,慢慢朝保安局走去。10
“我杀……”
声音在汽车里回旋。它融入马达的嗡嗡声,像回音一样在汽车里震荡。警察总监于勒按下汽车收录机上的按钮,磁带停止转动,让…卢·维第埃勉为其难地继续做节目的声音消失了。和主持人以及电台经理罗伯特·毕加罗交谈之后,于勒觉得困难重重的调查工作中似乎出现一丝微弱曙光。
也有可能这碰巧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人打来的电话,是个前所未有的离奇巧合。不过,节目最后出现的“我杀”这两个字充满威胁地突如其来,与游艇的桌子上,沾着无辜受害者的鲜血写下的两个字如出一辙。
遇到红灯,于勒停车等候。一个女人正推着婴儿车横穿过马路。他们右边是个骑黄色自行车的人,他身穿蓝色运动衣,靠在路灯边,两脚踏在踏板上,一只手抓住灯柱维持平衡。他们的四周五彩缤纷,暖意袭人。喧哗的夏天已经抵达露天咖啡座,到达充满人群的街道和生机勃勃的海滨大道,到处都是男人、女人和孩子,他们别无所求,只想在这个夏天过得快快活活。一切事物各就其位,井井有条,只有这辆等待在鲜血般殷红的红灯前的车是个例外。汽车里充斥一种诡异气氛,它仿佛遮天蔽日,将七彩世界转变为沉郁的黑白阴影。
第三个狂欢节(7)
“法医那里有消息吗?”弗兰克问。
红灯变绿。于勒挂上档,开动汽车。骑自行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