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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最惊讶的莫过于孙颢,为了金家这层关系,他一直把他当成是娇生惯养靠身体卖钱吃饭的小官,没有想过他也许会是平常人家的孩子。
像是被人道出最为不堪的过去,过大衣衫下的身子颤抖。
以前他从来不觉得贫穷是一件可耻的事,因为他跟他母亲很努力的过活。可是在这一次为了生活而欺骗下,及面对这些高雅的人时,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贫穷是多么卑贱的一件事,竟要为了生活而欺骗!
「我们很穷,因为爹将小茅屋跟一块菜田输给了县里头的有钱人,我没有住的地方,所以才来这里想找舅妈。」结果舅妈没找著,反而惹出了这样糊里糊涂的祸事来,已经这么多天了,不晓得娘现在过得好不好?
「那你爹娘呢?」
左小草咬唇,紧紧咬著。「爹……好像在逃开那些讨债人的时候,被困在屋子里烧死了……」
「好像?你没回去看吗?」
衣袖里头紧扭著双手擦出血痕来。「没…有…不能回去,不可以回去……」
柔细的柳竹条被捆成一束,用力打在身上的感觉火辣辣的,娘的血自己身上的血混成一块,耳边听到的尽是爹的怒吼声闻到的是爹身上的酒味。那种日子,不好过,说什么都不能回去。
「为什么不……」
「别问了。」孙颢打断文娘的问话,将桌下紧扭的双手给抓到上头小心扳开,白皙的十指沾染著血迹。
左小草下意识地想抽回手,痛觉及束缚混乱了思绪。「不可以回去,我不回去…不可以回去……不可以……」
「没人叫你回去!」紧抓住他挣扎的双手,让他的小脸面对他的双眼。「你可以待在这里,没有人叫你回去!」
被他的低吼唤醒了大部分神智,左小草望望四周,眼目所瞧见的景象使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对不起…对不起。」他可以放开他的双手了吗?虽然被他大手包围的感觉很温暖,可是好怪,那种生病的感觉又从身体不断冒出来。
「你爹对你不好?」从他的模样他可以猜出个大概。
左小草犹豫了一会儿才诚实点头,他不想再对他有任何欺骗。
「怎么不好?」
左小草又是犹豫了一下。「他会打我跟娘。」
「还有呢?」
深深吸了口气。「不让我跟娘吃饭。」发现那一双眼睛仍紧盯著自己。
他都知道吗?他怎么会知道他还没说完?
「小时候爹趁娘不注意的时候把我丢到山里头,娘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才找到我,那时候我差点就饿死了,娘因为太辛苦,得了好重的病,到现在都还会咳嗽不舒服。」他跟娘都恨怕爹爹,他们的力气没有爹大,也跑不过爹,所以只能让爹欺负。如果没有娘一直保护他,那时候他那么小,早就已经死了,现在他已经长大,换他保护娘,让娘过好日子。
听到这里文娘叹了口气,她过去也是遭受丈夫的凌虐才逃出来的。「那你娘现在人呢?」
「在金家。」
「你们为什么会到金家?」
「舅妈在金家工作,可是死了,所以三姑娘跟我说如果我替她工作,她就会好好照顾我娘。」
「她要你做什么工作?」
左小草白皙的双颊又开始泛红。「她要我代替她嫁给……颢…」还有得到孙家的帐册跟人员名单,最后这一项他没说出来,因为他不想依照三姑娘的话去做,他可以假装没有机会得到帐册跟名单。
他脸上的红晕掩饰了他的隐瞒部分事实,孙颢只深深看他一眼,接过仆人地过来的碗筷交到他手里。虽然他不认为事情就这么简单,可是现在他想这么相信,至少左小草天真纯朴的模样,不像是会说谎的人。
「你真的觉得你娘在金家会过得很好?」孙颖才不相信金家人的人格有那么淳良。
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不过左小草还是点头回答。「舅妈的女儿在金家工作,她一定会好好照顾我娘的。」
原来如此,既然有亲戚在金家,她娘的安全应该是没啥问题才是。
确定一切之后,孙颖拿起筷子往前面的酱菜夹,转眸间发觉兄长的目光一闪,于是若有所悟地微笑。
不管是什么样的话,都只能信八成,至于其他两成,就该好好小心注意。
除了文娘跟左小草之外,其他人全注意到兄弟俩的目光交流,恍若无事人一样自顾填饱肚子。
左小草没有那样多了心思,举著筷子看几个人将酱菜夹入热腾腾的饽饽里吃下,磁碗往前一挪,立刻有仆人呈上汤品。这样的吃法搭从来没见过,过去他一天有一餐吃就不错了,哪有像现在手足无措的机会。
「你不饿吗?」温柔的安兰先注意到他的处境。
因为不晓得该怎么吃,所以他很快地摇摇头,小心翼翼放下手中的雕花银箸。
孙颢只冷冷瞧他一眼,安静地一个人用膳,没有插手的打算。
安兰在心里头叹息,明明心里就是对这个孩子不同,为什么就是不肯放下那颗冷冰冰的心觉会温柔呢?
「不饿还是要吃,早膳很重要,像你这么瘦更要多吃一点。」替他取过一个饽饽递到他手中。
热呼呼的饽饽放在手里头很温暖,可一颗心莫名其妙酸酸涩涩的怎么也塞不进半口。
在他们眼中,他一定像是个傻子,连最简单的用早膳都不会。
狼狈地将饽饽递回安兰的手里,心中的酸涩蔓延到眼框。「我不饿……谢谢!我吃不下……」
接过饽饽,没有忽略掉黑白分明的双瞳微红,越过低著头的小草,对另一边的孙颢双眼一瞪。
孙颢没有表情,对他的两颗白眼视若无睹。
这下子连安兰都火大了,将饽饽丢回桌上,心疼地瞧著局促不安又自卑的左小草。「我也不饿,你陪我回我的院落,我带你四处逛逛好不好?」
「东西没吃完想去哪?」声音同时从两个人的口中发出。
罗念善抓回安兰的手,将没吃完的饽饽放到他手里,另一个孙颢好似刚刚说话的人不是他一样,继续喂饱自己的肚子。
左小草很快抬头看了孙颢一眼,所有人都瞧见了他眼框的泛红,当他再次低下头的同时,一颗晶莹的水珠子落再袖子上渗入衣料之中。
「你连吃饭都不会吗?」孙颢的声音很冷,对他那畏畏缩缩的模样很不高兴。
左小草摇头,很快地摇头,没有人知道他这个动作是指他不会吃饭,还是否定孙颢的话。
「连说话也不会了?」他一定要这样怯懦吗?连与他们一起用膳都不敢?
左小草张口,可是喉咙吐不出半句话来。
他是不会吃,不晓得该怎么去动桌上的那些食物,南方的食物不是米饭就是稀粥,穷人家更是简单没有那样多的规矩,这一桌的东西,除了刚刚拿在手中的筷子,前面的磁碗之外,其他的东西他都不会用,刚刚他只注意到孙颖好像是将菜放在饽饽上送进口中,可是安兰递给他的饽饽又大又圆,放上菜只会弄得整手都是汤汁。
还是心细的安兰想到了原因。「你不晓得该怎么吃我们北方的食物?」
左小草点点头。
孙颢再也忍受不住心里的骚动,抓起他的手。「我们家没那样多的规矩,前面那个银盆装的水是让你洗手用的。」将那双白皙纤细的手放入银盆里洗净,仆人递来手巾擦乾,再从桌上取一个饽饽放到他手中。
「饽饽的边边有条细痕,从这里撕开,想吃什么菜自己夹著放进去,小盘的是糕点等吃完这个之后再用,大盘的是让你放进饽饽的菜,汤有两道,桌上的是翡翠豆腐汤自己盛,若想喝豆浆就往旁边摆,仆人会替你取,吃完后前面的那个小碗里的水可以漱漱口,漱完口吐到春盈手中的银杯。」一边说一边替他将桌上的菜夹进饽饽里,磁碗往旁边一放,让仆人慢慢舀入没有一点豆渣子的豆浆。
几个人瞧孙颢为他打点好一切,看他小心翼翼吃进一口食物,依稀可以发现白皙颊上滑落的泪珠。
其实一直到孙颢仔仔细细将过程说过一次之后,他们才发现自己用膳的方式原来还是有很多规矩,只是他们从小到大习惯了,一点也不觉得困难,却难为了什么都不会的小草。感觉上就像是他们仗著自己生活在优渥的环境里,欺负这过去生活有一顿没一顿的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