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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寒潇忍不住朝他喊道:“那是人家的家传宝剑,你快捞起来!”一边奋力压下想要挣扎起身的秦斜川。
谈怀虚见秦斜川一味挣扎,心念一转,沉声喝道:“听说秦伯母病重,难道你就不顾她了么?”
秦斜川动作一顿,整个人忽然脱力,覆倒在了泥地上。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任雨水和着泥沙湮没了他。
这时忽听见有人冷冷道:“你装什么死?你若真想死我成全你!这里有颗‘七七断肠散’,服用后连续腹部绞痛七七四十九日后肠断腹穿而死,你敢不敢吃?”
秦斜川缓缓扭过头来,见大雨中云漫天冷厉瞪着自己,指尖捏着一粒蜡丸裹着的红色药丸。他挣扎着爬起身,拿过药丸一口咽了下去。谈怀虚与南宫寒潇同时“啊”了一声,已是来不及阻止了。
秦斜川转过身,踉踉跄跄往树林里走去。谈怀虚忙喊了一声道:“秦兄你还是等内伤好些了再走。”一边疾步追了上去。
秦斜川顿住脚步哑声道:“不必了。”往前继续走了几步忽又停下,沉声问道:“你们怎会突然来此?”
谈怀虚停了一会,叹道:“本来我们是想来通知你们一个好消息的,宁兄如今已经不是逃犯了,他果然是冤枉的。说来荒诞,原来是嘉靖侯杀死了郡主后又自杀,他临死前曾派人去清醇馆送了封遗书给春归,遗书上写得明明白白。”
原来嘉靖侯某日收到了宁惜酒派人送来的木盒,盒里装了宁丰城的遗书以及清泉刃(嘉靖侯并不知清泉刃来历)。他看了遗书,方才知晓宁丰城是在宇平郡主逼迫之下自杀的,心中自是怨恨。然而宇平毕竟是他发妻,他只得咬牙隐忍。本打算将那封遗书送还给宁惜酒,不想被兰春归半路截获。兰春归看后质问他为何要背叛母亲,两人争执后兰春归离开家去清醇馆借酒消愁。
当夜嘉靖侯忍不住追问宇平郡主往事。谁料她不但一口承认自己当年对宁家的所作所为,更说出一年前是自己毒死了兰秋霁的母亲素月。嘉靖侯怒火中烧之下失去理智,失手杀死了她。冷静下来后见大错已铸成,又觉愧对在九泉之下苦等自己的宁丰城,于是决定自杀。临死前他写下遗书让人送给兰春归,告诉了他所有真相,让他谅解自己。
兰春归看到信后已是次日午后,惨案已经发生。这样的丑事他自然不愿公布,反正李远是否能查出案子保住官职与他并不相干。然而想到父母之死全是拜那封遗书所赐,他开始调查遗书的来源。写遗书之人并未提及自己的名字,却多次提到自己的儿子九儿。兰春归凑巧从谈怀虚口中得知宁惜酒乳名也叫九儿,所以那夜他特地去找宁惜酒查问,却遭秦斜川阻拦未果。到了次日他因胭脂醉毒发昏迷,一睡便是数日,醒来后宁惜酒已经入狱。他看了宁惜酒的供词,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要撒谎顶罪,又因为原来藏在自己身上的那封宁丰城的遗书不翼而飞,故此决定去向宁惜酒查问一番。结果宁惜酒并不合作,恼羞成怒之下他拔出剑来刺伤了宁惜酒。后见下手太重,才仓惶逃走。
说完事情的始末,谈怀虚又补充道:“宁兄下毒一事除了我们几个之外再无人知晓。李远看了嘉靖侯的遗书,已通知各州各府撤去了对宁兄的通缉。”
秦斜川在原地呆站了一阵,半晌喃喃道:“那又有何用?人都不在了……”又继续往前走去。
谈怀虚望着他的背影惆怅地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他中了云漫天的毒,连忙回头劝说云漫天道:“漫天你便是怪责他,也不用伤他性命……”
“是他自己要死。”云漫天冷冷打断他。
“这……”谈怀虚面露为难之色,又道:“漫天,此事性命攸关,你要三思啊……”
云漫天不耐烦地蹙了蹙眉头,道:“罢了罢了。”他出声喊住秦斜川,道:“你若是后悔不想死了,就在四十九日之内去藏花阁取解药。”又冷笑了一下:“若是你现在就想要解药,我也可以给你……”
秦斜川淡淡道:“不必了。”头也不回走进了树林里,身影渐渐湮没在苍翠之间。
一路上不顾时时发作的腹痛快马加鞭,数日后回到了赏剑山庄。见母亲果然病得不清,秦斜川强行按捺下满心的伤痛,在病榻前伺候着母亲。过了些日子到了四月,天气转暖,秦老夫人似乎又好转了些,这多多少少给了秦斜川带来了一些安慰。
这日阳光明媚,病榻上的秦老夫人闻见花香,忽然来了兴致,想要去园子里赏花。秦斜川见她精神比平日好了许多,便吩咐下人在后花园的亭子里摆上躺椅毛毯,又亲自抱着她去了那里。
看着满园春色,久病的秦老夫人心情大好,一直说个不停。秦斜川见太阳虽然好,风却有些冷,便劝说她道:“娘若是喜欢,孩儿让人采些花插在瓶里放在娘的卧房,那样也一样是看,又何必在这里吹风?”
秦老夫人摇了摇头,道:“你看这园中春色无边,其实灿烂繁华不过是须臾之间。本已短暂,又何忍早早将它们从枝子上摘下?”轻叹了一声,面上微露出些惆怅之色,又道:“其实人的一生亦是如此。这些日子病得昏昏沉沉,朦胧间常常回忆起与你爹初遇的那日。醒来时仿佛一切才是昨日,只是他早成黄土一抔,而我亦是白发苍苍,快要下去陪他了——这几十载岁月真象是做了个梦……”
秦斜川见她似叹似悲,怕她伤怀,忙强笑着道:“娘您身子已大好了,再活个十几年总不成问题。”
秦老夫人苦笑着摇头,道:“我的身子我自己知晓。”又看向秦斜川,叹道:“这次你从江南回来,开始懂得将心事藏在心底,也开始懂得去体贴照顾别人——你终是长大了,这样娘也可放心去了。”
秦斜川心中一颤,想到自己这十年飘荡在外,完全不顾母亲的担忧,一时愧疚难当。秦老夫人看出他的心思,有些愧疚地道:“十年前的事,也不能全怪你,若非被我们的态度伤透了心,你也不会整整十年不肯回来看我们一眼……”
“娘……”秦斜川心中痛悔,忍不住喊了一声。秦老夫人轻叹着继续道:“这些日子娘也想通了,人生短暂,何必在乎那些世俗虚礼的?至于传宗接代,我们秦家分支繁杂,又哪里真的就断了香火?……听说这次你去了金陵,若是过了十年你依旧初衷未改,娘就成全了你,那门亲事就退了它罢……”
见秦斜川面露惊愕之色,她慈祥一笑,接着道:“娘从前反对,是怕你是少年人一时的热情,过后又后悔,以至于误人害己。可十年都不变的情意决不会是假,假如你如今依旧坚持要和那个孩子一起,娘一个将死之人,又还有什么反对的理由?”
十年都不变的情意决不会是假——秦斜川忽然愣住,自己与兰秋霁的感情终是没有敌过时光,真正坚持了十年的人惟有宁惜酒一人而已,可是自己不知珍惜,伤透了他的心,亲手将他逼上了死路。该放弃时凭着一股血气纠缠不休,该坚持时却因胆怯而轻易放弃,是造化弄人?还是自作自受?世上之人,后悔莫及时总怪苍天捉弄,却不知一切都是作茧自缚,原怨不得别人。
一阵风吹来,他顿觉面上冰凉一片,那冰凉痛彻心肺,将一颗心搅成了一团血泥。渐渐肠子也随着心痛纠结在了一处,原来是“七七断肠散”又发作了。
悄悄看向母亲,她正在太阳下闭目歇息,并未留意到自己的异常。侧过身咬牙强忍着不发出呻吟,一波波剧痛的侵袭下不知过了多久,那穿肠的痛才渐渐消了下去。想着这痛一日胜做一日,却不知满四十九日后肠穿肚烂而死又是怎样的滋味?可即便再痛,也比不过心碎之痛罢。
平息后秦斜川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见母亲似乎睡熟了,阳光洒在她的面上,唇角挂着一丝安详的笑容。想到母亲为自己操心一辈子,可是从前自己并不能理解她,即便流荡了十年后回来,对她还是不冷不热的。要说也就这些日子病榻前才总算尽了点孝心,可这些比起她为自己考虑的又能算得了什么?快失去时方知珍惜,世间之事总是如此讽刺。
因怕她着了凉,于是过去小心翼翼将她抱了起来。感觉到手中的身体冰冷僵硬,他心里猛然一跳。踌躇许久,他才伸出手来探向她的鼻息,之后呆了一阵,眼泪终于簌簌落下。
替母亲办完了后事,秦斜川找来了几个旁支的堂兄弟,将家业托付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