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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得无法描述。
于是都没有再说话,只静静依偎着……
上官清明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极力睁开沉重的眼帘,凝望着眼前人,他痴痴微笑,“就算我们不得善终,我仍是要告诉你:不悔。所有一切,我至死不悔。”
不悔!
所有一切,他至死不悔!
爱上顾长生,不悔。令顾长生沉迷、让顾长生舍弃一切,不悔。欺骗伤害背叛顾长生,不悔。为大业娶战东宁,不悔。为天下放弃顾长生,不悔。为战东宁报仇,为自己一统天下的野心,与顾长生决战,不悔。死于顾长生剑下,依然不悔!
“……就连为我所杀,你也不悔?”
上官清明微笑起来,“不悔。不悔呢。”早在他不愿催蛊那一刻,就已做好他日死在顾长生手下的准备。如今身死,也算是得偿所愿,何悔之有?!
“……所有一切,我亦不悔。”
爱上上官,不悔。为情爱抛弃一切,不悔。被上官欺骗伤害背叛,不悔。杀战东宁,不悔。与上官决裂,不悔。就连亲手将痴绝送入上官胸口,仍然不悔!
只是,所有事情都不曾后悔的他们,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怔怔的看着对方,他们无声的如此询问着……
突然的,上官清明缓缓吟道,“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然后,他轻轻笑了,“你看,这经文所言,可不正是我们?”一直以来,顾长生与他皆为情所困,被爱束缚,互相伤害着、伤痛着,纠缠在情天恨海中不得自拔……
深深看着他,顾长生悠悠道,“束缚也好,纠缠也罢,我只知道:现在,你终于属于我了,只属于我……”
笑意逸去,上官清明的眼中蒙上凄酸,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慢慢说道,“我就快解脱了,而你,仍得挣扎于世……”
话还没说完,已被顾长生一口截断,“你在哪里,我就陪你在哪里。忘了?”
“……不……”上官清明悲伤的说道,“我不要,你再为我所缚……”
佛家认为:人生最大的痛苦是痴迷。——他们,正是因为彼此的痴迷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他不要他,再继续痴迷。
——他不要他,再继续如此痛苦……
所以,他终于,愿意放手……
艰难的伸手抚上顾长生的脸,上官清明笑开了,梦呓一般的轻轻道,“……我不要你陪……我……放你自由……”这么多年了,他一直为自己所误。自私了这么久,此刻,该放手了。
“清明!”
“不要陪我一起埋葬。”当顾长生愿意陪他一起死时,心中,已全无遗憾——当他失去了一切,他仍愿陪伴,有侣如此,夫复何求?!
真的,已无他求了。
他,只要知道自己仍是顾长生心上最重要的人就好。只要确知不管自己变得如何,他仍愿在自己身边,就已经满足——再无他求!
一个人深爱自己至此,他若再绑着他,让他跟自己一起埋葬,真的太过卑鄙太过不堪,——所以,他放手!
深情的凝视着顾长生,上官清明一字一字慢慢道,“不要再被我束缚。请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事……天不能拘,情不能束,随心所欲,任性自在。”
“清明!”
“不要为我伤心。现在,我很安乐……这么久了,直到现在,我才真正只属于你……对不起……”一直以来,不管他爱再深情再浓,不管他有多想两人携手相伴,直至终老,但他永远也无法抛却一切外物的束缚……
现在,他终于可以了……
“我不要你陪。”上官清明安然的笑着,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怨怼,他温柔而又坚定的告诉顾长生,“十年纠缠,到此为止……从此以后,长生,你自由了……再不用,为我所困……”
手,缓缓垂落……
突然之间,世界不复存在了。天地间,只剩下他,与他怀中的上官。
紧紧拥着上官清明,心,前所未有的冰冷,却也前所未有的安稳,似乎一生一世也不曾这般安稳过。
终于得到了,完全得到了……
也终于失去了,彻底失去了……
……得到了……
……失去了……
……——失去了!
……失去了……
如果可以,他宁愿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醒了,他们依然相守,无痛无伤。
可是,这不是噩梦,这是事实——他亲手,绝他性命。
……得到了,终于完全得到……
……失去了,终于完全失去……
……什么都拥有,却也,什么也不留……
眼泪,不断滑落……
哽咽声,在空气中回荡……
过往记忆,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
初见时,白衣胜雪、冷漠如冰的他。明月溪中,温存似水的他。初示爱时,怀中微微颤抖的他。破坏自己婚礼时,坦然无畏的他。把命许给自己时,无怨无悔的他。修筑长生殿时,情深似海的他。跳下悬崖为他采来一朵花时,笑得像个孩子一样的他……
三月初一,他们搬入长生殿。
七夕夜里,长生殿中,他们许下誓言。
仍是七夕这一日,他迎娶战东宁,却以除蛊手法废除自己武功,逐自己出明教。
还是在七夕夜里,他抛却俗务,只身相会……
梨花树下,他踏月前来。
八月十五,他终于彻底割舍自己。
三月初一,他终于永远得到……他终于永远失去……
满心满眼满脑,皆是昔日情景。
一幕又一幕,影子般掠过,快速却又清晰无比。
心,撕裂一般的痛着……
明明爱得那么深,明明想要永远在一起,为什么会弄至今天这个结局?
拭去眼泪,顾长生站起身来,将上官清明放至榻中,仔细为他盖好被褥,落下纱帐。然后,坐在椅中,呆滞的环视四周,屋里的摆投如昔,却又异常陌生。
他不该感到陌生的,这里他曾居住过三年之久。他不该感到熟悉的,他曾有七年未曾踏足此间——除了去年送妖月匕过来时……
为什么,去年他要心血来潮送妖月匕过来?
为什么,送了妖月匕后他不立即离开,反而逗留甚久,直至遇上战东宁?
为什么,他会忍不住动手重创战东宁?
为什么,上官不愿跟他走?
为什么,他不留在上官身边?
为什么,他们会决裂?
为什么,他会亲手终结至爱性命……
为什么,他与上官会相遇?
为什么,他与上官会相恋?
而又是为什么,他与上官,会走到这个结局?
……
他说:十年纠缠,到此为止……
是的,十年……
十年里,他们相遇,相恋,相处,经历背叛,离别,伤害,直至最后的死别……
……十年纠缠,到此为止……
……他,不再要他陪……
拥抱的手臂,相握的双手,温存的时光,无尽的伤害……都已经随着他的死而失去。
那些耳鬓厮磨,那些痛彻心扉,那些欢愉缠绵,那些哀伤痛楚……——都已经,一去不复返!
……——永远得到,也,永远失去……
“……长生……”
“……长生。”
“……长生!”
“长生!”
声声呼唤自风中传来,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随着门的破裂,顾长生切切实实看到了来人——是夏侯日月!
夏侯日月看牢他,目光灼热如火,语气却是轻轻的,“跟我走。”
“不。”顾长生面无表情,空洞以对。
“跟我走!”
“……我就在这里。”
“真的不走?”
“不走。”
夏侯日月只沉默片刻,便道,“好,我陪你。”
顾长生浑身一颤,随即默然。片刻后,他轻道,“你快走吧……这里太危险。”
“不,”夏侯日月轻轻笑,“我说过,要陪你一辈子,为你梳一辈子的发。”
“……”
“你不走,我也不走。你在哪里,我就跟在哪里。”
“……哪怕我身在炼狱?”
“你要死,我陪你。就算你身处炼狱,我也陪着你,不离,不弃。”
“……为什么……”
“我说过,我的命是你的。这个世上,除了你,我再无其他任何选择。”
夏侯日月低沉的声音在屋里慢慢荡开,温柔得让人心酸,沧桑得让人心痛,刹那间,顾长生的脑中一片空白。
“我一直,在找你。”夏侯日月轻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