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旁人怕他过于哀恸,纷纷劝慰,他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知道了。
抛下淡淡的三个字,连带地也把幕僚部属远远抛在身后。
无意识地走出门,再向前走,步履蹒跚,一直来到湖边,那人病逝的方向。
雪亭……雪亭……
呐喊不出的声音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流着血直至空洞。
你说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你说你还要找个两人都闲下来的日子,与我一同去黄山赏雪,你说将来国富民强的一日,咱俩就选个清静的地方结庐而居……
你说……
你竟要食言!
竟要抛下这一切,抛下我……和你所爱的百姓就这样走到么?
雪亭……
身体缓缓地倒了下去,伏在湖边一动不动,哭得像个孩子却无声无息。
一夜,华发生。
莫大人,红药姑娘说,我们大人临终前有些话,是得让小的来转告您一声的。
什么话?
大人昏迷之中喊了好几回您的名讳,还说……原谅他的食言,无法与您一同去黄山赏雪,不得不先走一步了……
……
传话的人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他却仿佛可以看见,那个人在病榻缠绵中,是用多么眷恋不舍的目光一一看过这个自己所爱的国家。
而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必定也是带着一抹无奈而歉意的浅笑。
亭坡,这世上,也惟有你最知我了。
月光下的那夜,那人不经意间的笑叹,却被他从此记住,深藏心中。
雪亭,这个世上,何尝不是你最知我?
……
是什么破碎的声音,从此被岁岁寒雪埋住,不复知觉。
后来……
没有后来了。
虽然还有所谓的中兴名臣,也还有几人文才纵横,武功安邦,他也堪堪名列其上。
但没有了那人的世间,有谁还可以与他相顾一笑,尽在不言之中?
他位及人臣,手握军权,家族之显赫无以复加。
间或还有极亲密的友人部下暗示般地劝他黄袍加身,他只淡淡一笑,不复言语,脑海里却总会浮现出当年与那人对弈湖边时的温言浅笑,信笺往来时的字字珠玑。
时人评他“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他亦一笑置之,只是那其中的深意与怆然已不可能有人理解。
他们何曾知道,曾经的梦,早已断在了多年以前。
自此以后,心如枯槁,惟慎微而已。
也因为终于读懂了那人的一句话。
若你无法一举腾跃,便切不可锋芒太露,为官之道,慎忍二字而已。
那样的一个时代,并非只有满腔的热情,并非只有兵权就可以的。
也许他,其他几位名臣,还有那个人,都是生不逢时。
岁月毕竟太匆匆。
如果再过数十年,或许会不同……
他只记得,那一个摇摇欲坠,岌岌可危的王朝的最后几十年,曾经有一个如魏晋名士般飘逸的存在。
而在那之后,
风流,云散。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
《天涯》
小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父亲总不能和其他人一样好好地走路。
他喜欢父亲,喜欢他弯下腰温柔地微笑着抱起自己,喜欢他牵着自己的手漫步在海边,海浪拍击着岩石,卷起千重白色的浪花。
这是他记忆中美好的童年,童年的一切。
是的,他没有母亲,自记事起便是父亲,一直是父亲,即使如此,他却从来没有一丝遗憾,没有带着羡慕的眼光看着别人的小孩幸福地依偎在父母身边。
他觉得,有了父亲,便够了。
但他还是会问起母亲,不经意地。
这时,父亲脸上轻柔温暖的微笑会淡淡一滞,继而扬起更深的笑意,神情陷入深深地回忆和缅怀。
你母亲……是个极好的女子,很美,很有才华,也很聪明……他不肯再说下去了,然而我却可以似懂非懂地看出来,父亲……对母亲的感情很深。
父亲有时候会很沉默,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爬起来的时候,常常看到那个颀长削瘦的身影独自倚在窗前,云雾吞吐,淡淡萦绕着清俊的脸庞,那时候,他就忍不住想扑上去,紧紧地抱住父亲。因为这样的父亲,让他觉得好象就要飞走了,飞到有母亲的地方,再也不见……很久以后,他终于知道,那种感觉,那种神情,叫寂寞。
但父亲有时候也会很高兴,父亲高兴的时候很爱笑,笑着抱起他给他讲一些奇闻逸事,听得他入迷。有时候还会带着他到学校的音乐室里,弹起钢琴,那琴声是他一生听过的最动听的音乐,可是每当父亲的手碰到琴键,眼里总会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抑郁,也许是想起母亲吧。你父亲可是全才,父亲的好友黄叔叔曾经这样说,脸上有着他所不能理解的惋惜。
父亲是一个老师,黄叔叔说应该叫讲师。在这个冰天雪地北方小城的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大学里,自他有记忆开始,就已经和父亲在这里了。
父亲的学生们很喜欢父亲,冬日的夜里,家里常常坐满了人,大家围着父亲烤火,谈笑风生,兴致很高,一直到他睡觉的时间,无论大家谈得有多么高兴,父亲都会请走所有的客人,陪他上床睡觉。
父亲真的很疼他。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即使没有母亲也不要紧。
有父亲就够了。
可是他会惶惑,父亲不经意流露的悲伤是他所不能理解的。他想抹去父亲脸上的抑郁,可是没有办法。
每当他这么说的时候,父亲总会笑着摸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脸上的落寞依旧。
父亲走路很慢,有时候走快一点还会很不自然,甚至跌倒。
每当下雨的时候父亲的腿还会痛。
黄叔叔说父亲的腿受过伤。
什么伤?
黄叔叔不肯说,叹了一声,几不可闻。
他以为我没有听见。
我记住了。
我想学医。十岁的时候,我扯着父亲的衣袖很认真地说,仿佛立下一生的誓言。
为什么?父亲有些惊讶。
他以为我会想做一个大音乐家的,毕竟我从小就对音乐有着超乎寻常的天赋和喜爱。
我想治好你的腿。
仰起脸,一字一顿道。
父亲笑了,那么温柔,像他曾经见过最美丽的湖里那一闪一闪的波光。
毓儿真懂事。
只要你走自己喜欢的路,父亲才会是最高兴的。
我对父亲几乎是言听计从,因为在记忆中他总是对的。
可是那一次我没有听他的。
很多年以后,我真的去学医了。
我想治好父亲的腿。
亲自为他开刀。
那是我一生的愿望。
父亲书房里有一张照片。
是父亲自己的。
照片上那个人,清朗俊美,神采飞扬,顾盼流转,尽是醉人的风姿。
那是父亲年轻的时候。
他站在一个地方,侃侃而谈,周围的人神情各异,皆凝固在那一张永恒里。
父亲仿佛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