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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徐邦呈就和他趴在了一起。
透过矮灌密集的枯枝,他睁大眼睛朝下望去,北坡要比南坡陡得多,同样布满一丛丛坟
包似的矮灌。在幽幽的暗月下,只能看出一个个黑乎乎的外廓。山下,更是一望如墨;四周,
笼罩着宁静,只有风,飒飒的风声增加着氛围中的恐怖。
头两个小时,夜光表的指针就像被胶拖住了似的,很不情愿地往前磨蹭着,可到了最后
一小时,却骤然加了速,离接头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尽管山下黑糊糊的仍旧不见一丝动静,
可他的心却无法控制地狂跳起来。咯咯咯!他听到胸膛里那急促的响声在沉重地叩击大地!
那时候,他才真算承认父亲并没有委屈他,他的确胆小,没用,上木了台盘,他实在恨自己
了!
终于,绿色的指针指在了二十三时,他按下了信号机的按纽,短短长短,他的手指直哆
喷。头一遍的长短节奏大概不那么准确,他连着发了三次信号,然后把信号机靠近耳边听着。
“沙——”,除了一片沙沙的噪音什么也没有,他侧脸对不远的大陈望去,大陈也正在看
他,他摇摇头。
短短长短,他又按了一遍,等了半天仍旧没有回音,他紧绷的神经有点儿松懈下来,一
股强烈的怀疑占满了心头。
“徐邦呈该不会和我们开了一个‘买空卖空’的大玩笑吧?”
突然,信号机嘟地响了一下,一阵令人晕眩的心跳使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嘟——嘟——
嘟嘟”,强烈的回答讯号连续而准确地叫出了预定的节奏。
山下不远的地方,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光点儿,闪了一下就熄灭了,两秒钟后又再次
出现,他看见大陈的手电筒也亮了,和对方一明一灭地呼应起来。
就是那一瞬间,一生的悔恨就是在那一瞬间铸成了。他为什么偏偏就忘记了防备着徐邦
呈呢,为什么要那么紧张,以致于脑子里只剩下了一根弦,只等着和从黑暗中上来的那群越
境特务开打呢?当他的后脑勺突然被轰地猛击了一下的时候,他差一点蒙过去,在徐邦呈打
完他之后一跃而起,向前鼠窜的刹那间,他大概只是凭了一股下意识的反应,才不顾一切地
横扑出去,抱住徐邦呈的双腿的。他用力太猛了,徐邦呈一屁股坐在地上,两个人又争着跳
起来,他趁徐邦呈重心未稳,猛一个直冲拳打过去,可这一拳又太慌了,虽然打在他的脸上,
却仿佛很虚飘,徐邦呈竟乘势向后一倒,顺着北坡飞快地滚了下去。他这才拚命抽出手枪,
向下连击了四枪!枪声在寂静的山野里震耳欲聋!
那一切都不过是在几秒钟之内发生的、过去的。等到大陈扑过来,用力拉住他的胳膊,
他全身的血管几乎要炸开了。
“怎么回事!”大陈已经不是平时的大陈了,他像一头怒吼的狮子!
“跑了,他跑了!”他觉得胸口喘得说不出话来。
碎然,周围天地间刷地亮起来,如同白昼一般,山下,不知多少部探照灯一齐射向山顶,
他们的眼前一片雪白,往北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北面山下喧声大作,许多人在粗声叫喊。
紧接着,一片密集的自动步枪子弹带着虚飘的哨音,高高地掠过头顶,枪声中混杂着疯狂的
狗吠!
他们这边的几条军犬也嘶叫起来,十八个战土蜂拥上来,陈全有挥着手,喊道:
“往下撤!”
第三卷 第一章
办公室里静静的,整个办公楼里似乎都是静静的。快到中午了,可摊在眼前的稿纸上,
却仍旧只是那个标题
身后有点声响,他回过头去看,严君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站在他的身后。
“好嘛,耗了半上午,你就写了这么一行?”
他呆呆地,答非所问:“甘副局长就是个外行。”
“你扯什么?”严君先一怔,随即恍然,“还想着311呢?”
他勾下头,说:“人是从我手上跑掉的,也许我应该负责任,可负责任是小事,我总觉得
心里窝囊,堵得慌,真是咽不下这口气去。”
“人已经跑了,这口气咽不下去也得咽,间谍与反间谍的斗争,胜负本来就是瞬息万变
的,一时失败在所难免,用木着这么丧魂落魄的。”严君倒用这种老侦察员的口吻来宽慰他了。
她扯开话题,问:“下午还去医院看你父亲吗?大字报要是写不完,我替你写吧。”
他喜出望外,“你真替我写吗?我下午要去医院,晚上还得去段科长家给他谈那天边界上
的情况呢,我们约好了的。”
“你们不谈别的?那我也去行不行?”严君感兴趣了。
“怎么木行,一块去吧。”
“这样吧,”严君来了情绪,“今天你就上我那儿去吃晚饭,我姑妈炒菜的手艺很可以。
吃完了咱们一块去,怎么样?你爸爸一住院,谁给你做饭呀?”
“我自己会做。”他没忘记要说明一句,旋而又想起什么来,说:“对了,段科长还让我
上他家吃呢,我看咱们干脆都到那儿去吃得了。”
“也行。”严君很爽快,“你从医院回来叫着我啊。”
下午,他在医院里陪着父亲。为了叫父亲的情绪好一点,他已经绞尽脑汁,花样翻新地
想了不少主意了。这回,他从家里把“白白”给父亲带去了。父亲果然高兴,逗着“白白”
玩了半天,直到被老护土长发现,大惊小怪地来轰,他才抱着“白白”回家。然后他又回机
关叫上严君,两人骑车子直奔段科长家来了。
段兴玉住在公安局新盖的干部宿舍楼里,是个像鸽子笼似的又窄又矮的两居室单元,他
们到的时候,他已经回来了,正在热气腾腾的小厨房里做饭。他们俩没进正屋,也挤进小厨
房,在高压锅惯隆啦啦的喷气声中,大声说着话。
“我爱人出差到上海去了,小孩也吃口剩饭就跑了,大概找同学去了,家里没别人,咱
们正好说话,严君会烧鱼吗?我今天买上鱼了。”
“鱼还不好烧,”严君脱去外套,挽起衬衣的袖子,“干烧还是红烧?”
“随便,熟了就行。”[奇+書网…QISuu。cOm]
严君在烧鱼,段兴玉领着他离开厨房,到那个客厅兼卧室的大房间里来了。
他看着忙于沏茶倒水的段兴玉,几天来一直索回在心头的那团阴云又爬到脸上,踌躇片
刻,问道:“科长,你说我要不要先写个检查呢?”
“检查什么?”
“徐邦呈是从我手上跑的,我至少是缺乏警惕吧?”
“先不用,对311案失败的原因,将来处里得专门研究确定出一个大致的估计,具体到
个人应该负什么责任,要等这个总的估计出来后再说。”
周志明在桌边坐下,说:“那天,我们撤下来以后,74111部队留下两名战士对敌方做了
观察,后来听他们反映,敌方探照灯延续二十分钟后才熄灭,在距接头地点一百米左右的地
方,像有较大数量的部队活动,山脚下能听到汽车的引擎声,后来还有一架直升飞机在不远
的地方飞走了,他们是从声音和信号灯光上判断出来的。”
段兴玉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又从柜里拿出糖盒,打开来,“吃点儿糖吧。”
他下意识地拣起一块糖,并没有去剥糖纸,思索着又说:“当时徐邦呈一跑,边界上很乱,
老实说,我也慌了,没顾到仔细观察一下,可现在回想和分析起来,好像,好像觉得敌人完
全是有准备的,你看,预先埋伏了那么多人。”
段兴玉踱着步子,“碰上这种事,就怕自己发慌,一慌就什么也看木稳了,一个侦察员,
非得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修养。”他踱了两趟停下来,又问道:“徐邦呈在跑以前,有什
么反常表现吗?”
他想想,“没有,好像,好像晚上出发的时候稍稍有点儿紧张,不过不明显,当时看起来
并木觉得反常。”
“嗅——”段兴玉微微侧着头,沉思着。
严君走进屋来,把一大盘色泽浓艳的红烧鱼放在桌子上,笑着刚要说什么,看见他们
俩明郁的脸色,也把笑容敛住了。
“从表面上看,”段兴玉看着他们两个人,说道:“事变的确是爆 炸性的,很突然。
我乍一听到这个情况的时候也很吃惊,可后来仔 细一想,又觉得虽在意料之外,却尽在清
理之中。”
“嗅,怎么呢?”周志明和严君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
段兴玉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说:
“我记得,以前我和你们说过我的一个感觉,我说过我在头一次接触徐邦呈的时候,就
觉得这个人不是个寻常之辈,我认为他无疑是一个久经训练的骨干特务,他的逃脱证明这个
判断大致不错。我那时之所以强调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他头两次的假口供实在太拙劣了,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