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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行以后,他竟然鼓起勇气提起了科长调走这件事情来了。
“处长,我有个意见。”他一紧张,把想好的一大堆拐弯抹角的绕词都给忘了,竟然直通
通地说了出来:“这时候干嘛把我们科长撤下来呢?”
大陈刚刚从椅子上站起来,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局面弄得有点儿张惶无措。纪真倒是很平
静,但还是很快地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追谣办现在也很需要人。”稍停顿了一瞬,又补上
一句:“对科里领导的工作安排,你不要乱插嘴。”
一句话,把他弄得满脸通红,也不敢再接什么话了。一出了处长办公室的门,还没等大
陈说什么,小陆倒先嘿嘿地笑了两声,挪渝地说:“我说什么来着,你还非去碰一鼻子灰,真
有种。”
离预定出发到边境的日子只有两天了。徐邦呈以南州市一个外侨的名义向使馆写的信也
发出去了,信的明文不外是一套侨民向使馆要钱要补助之类的常见内容,信中的密写是:“经
H市、南州、天津、北京,一切顺利,计划可行。”后面署了徐邦呈的代号“1127”。看起来,
已是万事俱备,下一步只看特务机关在盲发电台中如何答复了。
在他们临出发的那天,一直很少在科里露面的段兴玉突然到他们组的办公室来转了转。
小陈想跟他说几句这次行动的一些安排,他摆摆手没让他说下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他冲他们笑了笑,又说:“反正你们机灵点儿就行了,在边界捕特,不比在南州市里,得多注
意注意地形。”段科长讲这话的口气看上去很随便,可在周志明听来,却感到有种语重心长的
意味。下午,去火车站的汽车已经等在楼下,他跑到处长办公室去叫纪真,走到门口就听见
段科长和纪处长在屋里卿卿咕咕地说话,声音很低,听不清什么,但似乎感觉到他们是在谈
这个案子。段科长和纪处长的私交之深,是他早就了然的,大约他们之间是无话不可以谈的
吧。他正要敲门,门却自己开了,他们两个人一起走了出来,纪真身披军棉大衣,手里拎着
个鼓鼓的大皮包,一副行装齐备的样子,看见他便说:“到点了,走吧。”他跟在纪处长后面
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了看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段科长,段科长伸出手来和他握了一下,只说
了一句:“祝你们马到成功!”他深深地点了点头,他辨不出科长的脸上这会儿是没有表情还
是表情复杂,只觉得他的宽大的手掌里有一层冰凉的汗水……,他忘不了当时那个情形,不
知为什么,那时他突然觉得心里没底,虽然纪处长也和他们同吉。
追查反革命政治谣言办公室设在五楼图书室的那三间屋子里。追谣办的主任是处里一位
副处长挂名的,三个副主任都是科级干部。段兴玉虽然是最后一个走马上任的,但因为他在
全处科长之中“约定俗成”的头牌地位,所以一来就挂了个第一副主任的衔,办公室的人还
自动给他安排了个单间。
离开了311案,他的生理节奏似乎也一下子松懈下来了。早上,珊栅而来,晚上,早早
离去,从来木加班,也不让下面的干部加班。最近他爱人出差到上海去了,他得顾着给上中
学的儿子弄饭,所以还免不了常常借口去局里看看什么的,一溜溜到菜市场去,随后就从那
儿直接溜回家了。上行下效,追谣办的人于是也全都吊儿郎当起来,反正大家乐得轻松。
段兴玉表面上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松闲劲儿,而骨子里,却浸着股心酸。人当盛年,壮
心不已,连古人都说,士不可一日无事,可他这么多年就没有干多少正经事。长期不能务正
业,而且还得做出这么种逍遥自得的样子来自我抚慰,孰能没有一点心酸呢?虽说从砸烂公
检法以后,公安基础工作毁坏殆尽,发现敌情线索的能力 低得可怜,侦察单位无事可做,
也是自然。可没想到这次311案一立,他才紧张了几天,就又脱了手,成了“有闲阶级”。他
不知道这辈子是不是就这么泡过去了。
也许,他真该变得圆滑些,或者沉默些,不那么锋芒毕露,让甘向前觉得他棘手,也让
老纪替他捏着把汗。跟着甘局长搞案子,如果只能在违心的附就和沉默之间进行选择的话,
那沉默也许更好些。
311案一开始,就是叫人不痛快的。外线处行动迟缓,险些贻误战机,可人家是在开批
邓大会,你还不能说一句二话;夜里城南分局在“为民旅馆”发现徐邦呈之后,急等着局领
导快拿主意,可直到第二天上午九点钟,局里才通知他和纪真去开会“研究”。他是带了一肚
子气去的。
参加那个会的人不多,除了他和纪真之外,就只有马局长、甘副局长和局秘书处一个做
记录的干部。可那间会议室里的空气却很坏,像长年没有打开过窗户似的,茶几上的油漆味
儿,沙发套子的悟味儿,以及不断浓厚起来的烟草味儿,给人一种窒息感。
会开了整整一上午。马树峰和甘向前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相决木下,说完之后就是
长时间的沉默,谁也不肯让步。
段兴玉这些年本来已经习惯于忍耐这种慢吞吞的会议了,和许多人一样,开会常常成为
他打吨养神的好机会。然而他那一天的心情却不同,分局和外线的同志正在“为民旅馆’沙
腼盯着,情况每分钟都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而决策者们却还在这暖烘烘的沙发里喷云
吐雾,临阵不决。他望望局长马树峰紧皱的眉头,又望望副局长甘向前冷漠得毫无表情的脸,
心里交织着一股焦急和恼忿。
“我看,是不是可以决定了?”最后还是马树峰用苍哑的声音打破了维持了很长一段时
间的沉默,说:“我的意见是暂时不捕。这个人是哪里派来的,潜入的任务是什么,是单线,
还是复线?这一切情况目前都不清楚,都需要通过一系列侦察活动来发现,来搞清楚。”
马树峰说完,用被皱纹包围着的眼睛向其他人环视了一圈,最后当然还是要把目光落在
甘向前的身上。
“也许,刚才我还没有把意思说明白。”甘向前放下手中的笔记本,粗大的喉结在紧扣着
风纪扣的衣领里滚动了一下,慢吞吞地却是坚定地说:“我再重复一遍,我们今天研究这个案
件,我的意见是不能简单就事论事的,应当首先考虑到当前阶级斗争的总的动向。当前的批
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运动是全市,也是全党、全国的中心工作,这个斗争和国际上的阶级
斗争必然是互相联系,互相呼应的。国际反动势力不甘心他们在中国代理人的灭亡,必然要
千方百计地进行破坏活动。所以,我们看待今天这个案件,不能不以当前阶级斗争这个总纲
为出发点来安排工作。因此,我建议对这个潜特,应该立即逮捕,迅速而有效地制止敌人可
能的破坏活动。”
马树峰的眉头皱得更紧,动作烦躁地点起一支烟,从会一开始,他几乎是一支接一支的
吸烟,他明显地控制着自己的声调,竭力平静地说:“这几年,我们也抓到了一两个特务,但
总是刚一发现就迫不及待地抓起来,缺乏必要的侦察过程。没有侦察过程的反间谍工作当然
又痛快又省事,可我们能从中得到什么呢?敌人的情报意图是什么,使用什么活动手法,联
系人是谁?往往搞不清楚。”
“问题不能这么看吧?这几年,我们局在对敌斗争上的成绩还是很大的嘛,怎么能说什
么也没得到呢?”甘向前针锋相对的口气使气氛变得更加僵持起来。“我承认,搞公安我是新
手,但是反特工作就是抓特务,就像我们过去打仗是为了消灭敌人一样,这个浅显道理是小
孩子都懂得的。敌人派多少特务,我们就抓多少特务,抓一个就少一个,既打击和震慑了敌
人,也维护和发展了大好形势,这难道不是很大的胜利么产’
马树峰消瘦的脸上浮起一丝若隐若现的苦笑。他偏过头对纪真说:“不要光是我们两个人
开会嘛,老纪,你也谈谈看法。”
纪真从一开会就没怎么说话,这完全不是他过去的习惯,等马树峰间到了头上,才勉为
其难地向两位局长望望,迟疑着说:“呕——如果从侦察工作的角度上看,目前还是以不捕为
宜,对这个人确实需要观察一下。但是……”他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斟酌着下面的话。
“但是刚才甘代表的意见,呢,我想,也是很重要的。如果这个人真是个搞破坏的‘行
动手’,在我们市里搞点儿什么乱子,这个风险还是有的。要是由此影响了当前的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