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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开
她打马从江南经过，遇见一个秀丽如江南水乡的女子。
她把桃花插在她的发梢，却无意让她绚烂如桃花。
风吹过，落英缤纷。
遇到她的时候，暮楚已经三十四。在一年前，她因为一个女人失掉了全天下女人羡慕的荣宠身份。然后那个女人一声嗤笑：“爱，那是什么东西？”让她得到了自由。
她自由了，在宫外，在江南，在一个小镇，过着自由的生活。
从身体到心里，都自由了。
留那个女人在宫中当她的金丝雀。
可是那个女人却没有就此罢休。
第一月，兄长犯了军法，被罚军杖四十。那么刚强的汉子，被打得活活吐血而死。
第二月，小弟在郊外打猎时坠马而死。那么可爱的少年，死的时候居然是七窍流血。
第三月，那个女人跑去慰问暮楚的父亲。她出门不久，老父心脏崩裂而死。
第四月，老母守在父亲灵前，抑郁而终。
“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那个女人在最后一夜曾经这样告诉她，“为了赢得这个位子，居然要委屈自己来跟你这个女人卖弄风骚，在你身下承欢。我的耻辱，你以后会全部还给我。”
还了，暮楚全都还了，还得一干二净。
还完了，暮楚发现，那个女人把多的都拿过去了。
这怎么可以，你多拿过去的，我必然也要让你还回来。全都给我还回来。
于是这个秀丽如江南水乡的女子，无疑是暮楚最好的选择。
“跟你回去？”浣纱的孩子笑了笑，“谢谢先生厚爱。可是先生，我有人家了。”
柔柔的笑意，带着淡淡的歉意。
“是么？”暮楚也笑，“我可以见一见你的父母么？”
李玉儿记得，暮楚只三言两语，就让自己的父母毫不犹豫的把那家的婚事给退了，然后把她送给了暮楚。
仿佛一眨眼的光景。
只那么一眨眼，李玉儿已经坐在了暮楚的马上，搂着她的腰，小心翼翼的和她保持着距离。
暮楚终于是感觉出了李玉儿的顾忌，淡淡道：“我是女人。”
只一句。
李玉儿刚刚萌芽的少女情怀就这么被打破了。
她在剩下的路程中一直发着呆，看着暮楚的背影，心乱如麻。
你怎么会是女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跟我回去么？”暮楚问她。
她问话的时候微微偏过了头来，清秀隽丽的侧脸映入李玉儿的眼里，秀丽如画。
李玉儿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要帮你飞上高枝。”暮楚完全的回过了头来，看着李玉儿的眼睛，“我要你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暮楚说的是什么李玉儿当然知道，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成为个什么人。她所有的想法，无外乎找个如意郎君，嫁做人妇。
即使再孤陋寡闻见识浅薄，她也知道那金銮殿上的人绝不会她的如意郎君，三千佳丽的后宫绝不是自己的归宿。
所以她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不想去。”
暮楚轻扯了一下马缰，停下了马：“为什么？那是全天下女人都梦想的位置。”
“我只想安安静静的过一生。那么高的地方，爬上去是千难万险，摔下来也是会痛的。”
倒像是在说暮楚。
她一个府吏的女儿，爬到那么高的位子上经过了多少事情她最清楚不过。暮楚不知道眼前的孩子是太不知进取还是自己有那番觉悟，她只知道，这个孩子的心小小的，柔柔的，像一汪清泉般干净透明。
暮楚却要将她染黑。
“如果我非要你去呢？”
李玉儿愣了一下：“没得选么？”
暮楚笑着点了点头。
李玉儿垂下了头没有再说话。
过了半晌。
“如果我不愿意呢？”
暮楚没有回答，她只是反问：“你愿意么？”
李玉儿用不着同意，她也没有理由同意。
“没关系，”暮楚笑了笑，“我等着你的答案。”
“要是我拒绝了，会是什么结果？”
“送你回家，继续你的婚约。”
“真的？”
“真的。”
李玉儿吸了口气：“我不去。”
暮楚的嘴角微微的翘起：“随你。”
然后她掉转了马头，往回走去。
李玉儿纯粹，但并不代表她没有思想。正是因为她的心不染尘埃，所以看事情才干净透明。
马蹄声踢踏，在青石板的小巷中回响，一声声。每一声都踏在李玉儿的心间。
“如果我不去，你是不是还会去找其他的人？”
暮楚淡淡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那么执着？
“你的眼睛干净，心也该是干净的。”暮楚岔开了话题，“这些东西，的确是不适合你。”
眼睛。
李玉儿记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暮楚的眼睛。那双湛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脸上是淡淡的笑意。
她记得自己当时是脸红了。
所以暮楚问自己是不是愿意跟她走的时候，虽然拒绝了，她的心里却是有一百个不舍。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就这么一路回了李玉儿的家门前。
破旧的木门开着，似乎有什么进去了。
暮楚下了马，又接着李玉儿把她抱了下去。李玉儿一头冲进了家里。
然后是长久的静默。
静默过后，是李玉儿痛苦不堪的哀嚎。
“娘亲！爹，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暮楚越过了门槛，踏了进去。
草庐前的院落上，散落了一地的草药。李玉儿搂着两位老人，在那里失声痛哭。
她的老父亲似乎已经咽了气，只有老母亲还留着一口气在，也是奄奄一息了。
“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谁干的，是谁干的啊……”
“傻丫头，怎么跑回来了……”老人伸出手摸着李玉儿的脸，“咱么毁约在先，怪不得人家的。”
“是庐陵王么？”李玉儿呆了一下，“他已经那么多女人了，何必还要在乎我这么一个村野之人？”
“人家一个郡王，怎么咽得下这口气……”老人咳了一口血，“本来以为你跟着自己喜欢的人会得到幸福呢……结果……”
李玉儿抬起头看了暮楚一眼，拼命地摇着头。
“怎么，你不喜欢他？”
“她……”李玉儿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拼命地摇头。
“暮先生，”老人颤颤巍巍的伸过手来握住暮楚的手，“小女就拜托你了。麻烦你带她离开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不要！娘，不要，玉儿不要！”
“傻孩子啊……”
暮楚看着那只苍老的布满皱纹黝黑的手，交叠在自己白皙纤细的手上，触目惊心。
老人已经死了。
她反手过去握住那只手，慢慢的握紧。李玉儿的哭声在她的耳边，越来越嘶哑，到最后只是无声的哽咽着，再没有声音。
这个时候，她慢慢的松开了老人的手，然后拉着李玉儿的手站起了身。
“我不要，不要！”
“走。”暮楚只是命令道，“不想死就跟我走。”
“你是凶手！”李玉儿一把推开她，“不是因为你我爹娘就不会死！”
暮楚只是怜怜的看着她，也没有反驳。
“我恨你！恨你恨你！”李玉儿发疯一样捶着暮楚的胸口，“你这个自私的人！”
“你不想报仇么？”暮楚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杀了庐陵王，杀了我。”
李玉儿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就去那个地方，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好。”李玉儿拭去了脸上的泪，“我去。”
暮楚看着她一边哭一边笑着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从袖口摸出了一张干净的方巾，递了过去。
李玉儿愣了一下，一把推开了。
“你也是我的仇人，总有一天我也会找你讨回这笔帐的。”
暮楚笑着看着她，没有再回答。
李玉儿终于是跟着暮楚走了，去她在市中心的大宅子。因为天色已晚，两个人在一处旅店歇了下来。暮楚安顿好了李玉儿，自己一个人出了门。
她这是要去见一个老朋友。
“娘娘怎么想到要小王帮忙？”一脸贵气的公子摇着纸扇，“小王一直都以为娘娘天性傲慢，从不求人呢。”
“我求了你了么？”暮楚淡淡的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