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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秋已经完全昏迷过去。
解开他的衣衫,里衣的下摆被血色浸染了大片,红得刺眼。
雨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这样的情形,胎儿是保不住了,若是不好,便是聆秋也有性命之虞。
可这非常之期,草药却又哪里去寻?
那边存誉随行的二十来个护卫终於被尽数撩倒。
几人围聚回车旁,存珂细问之下,才知他们原本是来等聆秋的,却没想到岑展中途来传宫内政变,存孝已被囚禁,如今情势不明。恰在那时存誉带著人马赶到,於是便商议伏在门外,等他们出来伺机救人。
未等几人说完,云出便钻入车内。
聆秋刚刚恢复神智,雨涟正在为他施针。此时只有尽早将胎儿产出,才能保他平安,否则失血越多,便越是危险。
自那微启的唇中溢出的呻吟声,便如一道道丝线割扯过心头,云出握剑的手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你去抱著他吧……”
雨涟低声道。
即使是於痛楚毫无帮助,但此时聆秋最需要的,自然还是他。
雨涟的吩咐才把人从怔然之中拉扯回来。
小心翼翼地抱起那瑟瑟颤抖的人,便被他下意识地攀上手臂,随著疼痛而捏紧的手指深深地陷入进去,那痛楚便是感同身受。
轻轻地啄吻著对方,眼泪不知何时滴落在那苍白的额头上,混入淋漓的汗水之中,沿著鬓角淌落,坠入衣领。
存珂弯腰进到车内,眼前的景象自然令他心惊。但云出脸上悲戚的神色却让他将疑问压回心底。
车子渐渐驰动起来。
转出雍和门,车外响起岑展的声音。
“师父!前面是羽林军的两个千人队!”
掀开车帘,只见当街黑压压的一片,便如铜墙铁壁一般地挡著去路。
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怀中人突然搂紧,俯身一吻,云出将人放开,钻出车帷。
第二十六章
擎剑踏在车辕上,落日余晖里,风中飘扬的白衣银带便染上了绚烂的色泽。豔丽的橙黄火红将人的轮廓烧灼出来,暗影下流金溢彩。
“领兵者何人?──”
一声清响,便是千人的队列中也听得清清楚楚。虎啸龙吟样的气势便如箭羽穿破云霄。
两匹黄驹随著云出的呼喝自队列中出来,当先那一人回应道:“羽林军统领左明义奉命拦截逆匪,何人叫嚣?!”
“左明义,抚远将军帐下右营都统那个左明义?──你不认得我麽?”
那人还未来得及回答,身後那人却接口道:“管你是谁!谋乱逆匪统统拿下!──放箭──”
“且慢!”
那姓左的都统厉声喝止道,趋马又上前了几步,在马车前两三丈的地方站定。
“你是……”
“江云出!”
两个统领还未说话,下面兵士却顿时哗然。即便是新入伍的人,也会从传闻那里听说过这个名字。浪惊涛、狄放、孟文起、江云出这四人的名字,自大战之後便成了军中神话,几乎无人不知。
“昊御天将军!”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局面便再控制不住。
两个统领压制了半日,却毫无成效。
“左大人,你便是要将我这‘逆匪’擒拿回去麽?”
“……下官不敢,下官岂敢冒犯昊御天将军?只是──翼王有令,逆匪劫持了宜王,犯上作乱,这……您总要让下官向上面交待才是。”
“哼,你要如何交差?”
那另一个统领抢在左明义之前接口道:“交出宜王,就放你们过去──”
“──我没问你!”
云出的眸光自左明义脸上缓缓扫过──
“──左大人相信我会挟持宜王麽?”
“这……”
左明义不禁无言以对。
“连你都不信,你让那些兵士们如何相信我昊御天将军会挟持宜王?左大人,我也知道你是上命难违,不如这样──就当,我是以宜王之命要挟你们让路,如何?”
“什麽‘就当’!明明便是事实──给我放──”
但那统领最後一个箭字还未出口,便不知是被哪里来的飞石打中了眉骨,痛叫一声。
“狐狸尾巴便须好好藏著才是──若我这车中确有宜王在,乱箭之下,你要杀的是我还是宜王?!难道翼王给你的钧令里,射杀宜王才是真麽?!──这一次是眉骨,下一次,便是你的眼睛!”
他冷冷道来,军中已有大半信了他的话,人心更乱。
原本,此次政变便是以救护宜王的名义而行,若不是为此,如何能有那许多人肯为翼王存朝卖命?
左明义此时只剩下孤军一人。他原本便是硬被翼王拖下水的,不如那另一个死心塌地,此时更不愿再淌这混水,心一横,抬手一挥。
“放行!”
身後的兵士迅速让出一条通路来。
晏尘同岑展纵马先行。
扬鞭疾喝,存嘉驾著帷车行驶起来。
兵刃的寒气随著渐渐淡去的暮色消散开时,深蓝色的马车穿过刀林剑丛,终於消失在青色的石门之外。
第二十七章
马车驰到晏尘安排在城外的馆舍时,已经入夜。
将聆秋自车中抱出,纯白的衣摆上满是血迹斑斑,令人不自禁地胆寒。
把人放在床榻上,云出便只是一声不响地抱著他,脸上,却是毫无表情。
似乎已经痛到没有感觉,聆秋的呻吟声竟渐渐得平息下来,只有身体偶尔痉挛的时候,喉腔里会无法克制地发出的仿佛夜鸟哀泣般的声音。
脉息却越来越微弱。
“他怎样了?”
见存嘉不知是第几次端水盆从内室出来。
晏尘和存珂都是略有些茫然地呆坐在外屋。
“……不知道。”
低沈地回答两人,存嘉将盆中殷红的血水倒掉,在井边默默地清洗过,再又装入热水送入。
自内室出来,存嘉沈默地在两人对面的榻上坐下。
“你们今後作何打算?”
打破令人心慌的沈默,存珂问道。
见存嘉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晏尘道:“原本是要向北去。”
往北,自然是往策台去投奔瀚宁。
存珂点了点头。
“瀚宁那里应当不会有事。这样,我回去便也放心了。”
“你要回去?回哪?”
另两人对视一眼,不禁异口同声地问。
“陛下被囚,如今宫中形势如何,总要回去才能清楚。”
“小四儿不是已经去打探了麽?”
“可我不能一走了之。湘王以我的名义谋逆篡位,只有我回去,才有机会挽回局势。”
最重要的,那人还在他们掌控之中。
“既然如此,我也随您回去。”
沈吟片刻,晏尘说道。
他原本是奉存孝的命令保护存珂,如今他要回去,自己自然也要跟随。况且,他不同於那几人,家中老父尚在,如果一走了之,必定会连累家人。
但存珂却摇头:“不,你随他们同去。你今日和那些护军动了手,回去只有束手就擒。况且这一路险阻诸多,云出如今只怕无心应对,有你在我才安心。令尊那里有我,你放心便是。”
他既这样说,晏尘便也不再坚持。
搂著聆秋汗湿的身体,云出抱著他的手臂也渐渐开始变得麻木。
惨白的脸上,清灵的眸子早已黯然无光。似乎只剩下喘息的声音能够证明人仍旧活著。
“……澈……”
蓦地,微弱的声音从聆秋口中发出,如同呓语。
仿佛看到一线曙光,云出几乎是慌乱地低下头。
“我在……我在这儿……”
但对方却并未看向他。
微微颤动的眼睫下,混浊的目光悬在在半空,似乎在寻找著什麽。
“……澈……”
聆秋又低唤了一声。
“我在这儿……”
抱著对方的手臂又再收紧了些,想要令对方确定自己的存在。
但那游移的目光却依旧悬空。
“聆秋?……”
察觉到对方的异样,云出伸出手,抚上对方的脸颊。
“我在这里,看著我,我在你眼前啊!……”
心底莫名的慌乱起来,半是强迫的扳过那消瘦的脸颊,令那迷蒙的眸光固定在自己脸上。
然而尽自是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聆秋却仿佛不是在看他。又或说,是在极力地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些什麽。
混浊的眸光终於慢慢澄清下来,变得清澈起来的眸子如同初生的婴儿那般毫无杂质,却是纯净地那麽不真,令人忧心。
聆秋的手指缓缓移上对方脸颊,像是要感觉那触感般的来回摩挲著。然而不久,却又放开了手,目光,也自云出的脸上移开。
“……澈……”
仍然是重复著刚才的呼喊,幽然如泣。
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他竟挣脱云出搂著他的手臂,坐起身。
呆呆地望著眼前发生的一切,在心口一阵钝痛之後,云出陡然明白了原因。自胸腔涌上的烫灼便令他再也无法克制地痛哭出声。
聆秋是在唤他,却又不是。他寻找的,是两年前那个再也无法回去的江云出,却不是如今身旁的这一个。
随著身体的又一阵痉挛,精疲力竭的人终於软倒回榻上。
和著下体涌出的血液一起排出的,便是刚刚成形却无缘於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