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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冒金星，对着出声的地方扯出一个柔和的笑容。轻轻晃了晃脑袋，努力往前看。天啊，离内城门还有十丈啊。我脚软地看向一直走在我身后的大狗熊，虚弱地笑笑。
大狗熊两步并成一步，把我身侧的兆绘挤到一边，扶着我。神啊，原谅我这个脑震荡未愈的严重冻伤者。我在心里虔诚合十，双手抱住了大狗熊的脖子。
大狗熊脸上的担心立马升级为恐惧，一抄手将我横抱了起来，不理众人的呼唤大步往前走去。我招呼兆绘跟上，并挥手和两为皇兄道别。只看见二皇子秀美的眉紧颦着，谨亲王面沉似水。
第五章 情人
暂时没有办法离开，我只有努力带入这个亲王的角色。对于身边的人，我只能用结论推导原因，努力理解和掌握，与他们应该有的关系。
与风流自赏的二皇兄和妻妾成群的三皇兄不同，连只有一位王妃王莘莘——王皇后的内侄女、左丞相王光之女。莘莘自幼礼佛，嫁给连以后在卧室旁修了佛堂，天天吃斋念佛，很少踏出卧室。
兆连好琴，卧室外间是琴房。夫妻两人几乎不见面，可外间却把这传为举案齐眉的典范。父母兄弟妻子对兆连的了解也仅仅在于“温和”“有礼”“忠厚”等抽象的印象，因此明面上我比较有把握不会轻易被人揭穿。我真正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与妻子关系冷淡，又没有侧室，身边除了太监就是未成年的侍从。我却不相信兆连真的是无欲无求的圣人，就连一直被莉说是孩子气的我也没可能如此清心寡欲。他一定有情人，而且是瞒过了所有人的秘密情人。如果我不能早一步找到这个人，很可能就会在此露出马脚。不知不觉，眉就皱了起来。
“还会痛吗？”耳边传来柔柔的嗓音。我一惊，才发现竟然想到出神，忘了郑修正在给我涂脚上的冻伤。这冻伤是昏迷在雪地里弄的，每天须得用药膏涂上四次。我不想多接触亲王府的旧人，就将郑修三内侍跟在身边，作为贴身侍从。
内侍，是皇家专用的侍从，年龄不得超过十六岁，分属皇宫和各个王府，是签了卖身契约的奴才，比征用或雇佣来的普通宫人等级还要低。每个皇子自小都有内侍跟在身边供差遣。
内侍到底做什么，全看主子的安排。
二皇兄兆齐的内侍都是十四岁以下的男童，自幼有专人调教歌舞礼仪。听说有其中有四五个特别出众的，是二皇兄的贴身侍从和并不专宠的娈童。兆齐算是比较传统的，年长的内侍统统阉割做内监，其中还喜爱的就继续留在身边，其他送到宫里去。
三皇兄谨亲王兆容的内侍众多，最少的时候也有百人，年龄也要大一些，在十二到十八岁之间的居多。对于三皇兄来说，内侍只是玩物。时常有听到他动怒间，杖毙侍从若干。兆容在床笫间是非常凶狠的，他的内侍基本上都是十二三入宫，却很少能熬到十八九的。个别年长的，他也不为难，就那么留着。不过据说凶残的兆容年少时宠信的一个内侍却异常走运，不但送出宫（那时兆容还未开王府），而且还销了贱籍。这可是对内侍极其少有的大恩典。
五弟兆绘住在兆连的福王府。在兆绘房里照顾的多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宫女太监，年纪大了些，但比较牢靠。兆连还另外拨过去的几个机灵孩子，是专门陪兆绘玩耍的。这几个内侍身手都不错，省得兆绘身边没人，被别人看轻了去。
六弟兆锋最厚道，身边的内侍只有最出内务府拨给他的那十五个人。内务府规定，各府各宫每年只有一个名额可以除去贱籍。这个名额他从来没浪费过，从他八岁到现在，一共为十二个内侍销了贱籍，目前只有三个还留在身边。销了籍的内侍中有十个留在他的郡王府当了护卫，另两个参军去了，混得不错。
兆连的内侍也不少。以前他管着礼部，兼管内务府。内务府送来的内侍，自然都是年少美貌，乖巧伶俐的（内务府有专门的训练）。这些都被兆连留在身边打杂。根据我的观察，兆连应该没跟这些近侍搭七搭八，主从关系非常明确干净。
还有一些内侍是其他王府里来的，我现在留在身边的三个就是。
郑修十三岁。一年前被二皇子兆齐看中，买了回去。内侍管长给他开嗓（用铜丝弯成的小钩子将声带中的一小块肉钩出来，使少年能发出非常悦耳的声音）时失手了。在二哥府里闲逛的兆连正好看到绑在凳子上吐血不止的郑修。可能是一时心软，向兆齐要了他来。带回府里交给其他内侍调养了一段时间，不但身体养好了，还多了一副无双的嗓子。
佩儿的名字是谨亲王兆容起的，足见三皇子对他的宠爱。可惜三皇子的宠爱不是寻常人受得了的。把自溺的佩儿救上来后，兆连看到的是满身的鞭伤烙印齿痕棒伤，还有其他根本不知是怎么弄上去的伤痕。不久，善良的连用四匹大宛名驹向三哥换回了年仅十四岁的的佩儿。兆连倒不用担心名驹的安全，兆容是出名的爱马人。
三个人中小寒最大，十六，是前年楚国皇帝连的舅父送给永嘉帝的礼物——楚国贵族之子。他入宫那天楚国的陪从多达三百人。那时包括皇帝在内，宫里的人都称小寒为寒妃，而他住在后宫中最华丽的涑玉宫。大家都说如果不是碍着祖宗家法，小寒早已经册封为妃。
而兆连那时候还管着礼部典章，肯定从一开始就知道在内务府的内侍名册中，明明白白地记着小寒的名字、生辰、籍贯和入宫时间。把小寒留在身边后，我也调出这册名册查看过。小寒的记录与其他的内侍并没有什么不同，总共只占到不到三十个字。如此而已。
兆连应该是从一开始就对小寒很有好感。在那个总是冷峭地迎风而立的少年身上，有着铮铮傲骨。而那随风而消逝的清冷而棉缠的香气，以及优雅华丽的姿态，更是与兆连的母亲——同样来自楚国的公主——如出一辙。
皇帝对小寒的宠爱维持了一年，这已经是相当少见了。之后永嘉帝不再宠他，涑玉宫的主人也换成了兆连送给父王的新罗少女。那女孩有着迷离的眼光和永远的童声。我敢打赌，这一定是兆连的谋划。
兆连又等了一年。然后在某次宴会上，兆连夸赞了为其侍酒的小寒，那优雅清冷的香。皇帝当场把小寒赐给了兆连，一个月后一乘小轿将小寒抬进了福亲王府。
兆连让小寒成为近侍之一，工作是每天下午陪兆连练两刻的剑。小寒是楚国贵族，自然学过剑术。但在他成为帝王的娈童前，内力就被药物化去，八条经脉被封住了一半。好在兆连的剑术听说实在是稀松平常，小寒与其舞剑够不上身体上的负担，反而有强身的作用。
这个安排是否是连故意的，我无法猜测。但我是完全不懂剑术的，只好把小寒的工作改为侍读。因为在我能看懂繁体文，以及模仿兆连的字体前，必须有人为我这个“失忆、常常头痛、必要时还会晕厥”的福亲王读书写信。原来的笔录官和文书我是不敢再用的。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月了，我发觉小寒身上的香气一直是淡淡的，却萦绕不绝。而他身上并没有得宠时不离身的稀有的楚国香玉。
还是见闻广博的二哥替我解了迷团。
“内务府是不是拖了一个月才把他送来？肯定是在给他‘换香’。”
“‘换香’可以让人身体自带香气。比较一般的做法是日夜不停地用熏、打、蒸、灌的方法使肉体除了指定的香味，不再沾染其他味道。然后在毛发密集和泌汗之所，埋下极薄的香玉，使得香味随身体的热量慢慢的散出。”
“你不是很喜欢他的香味吗？要想得到真正的纯香，必须用药物断了他的毛孔。只是无法正常排汗，孩子会比较受苦。吃的东西方面也要注意，绝对不要沾荤腥和甜辣。”
……
我从没有这般痛恨自己的无力。在我眼中，即使是流浪的小猫小狗，也有自己的尊严、机会和地盘。可我却无法为这三个孩子做什么，只有尽量把他们收归到自己羽翼之下，保护起来。这是怜悯，和对我的狗熊科尔、狮子法兰、大象可可、乌鸦伦巴……的发自内心无理由的爱护几乎是一样的。想到这里，我又认真地为我的吉恩祈祷，愿他健康长大，幸福快乐。
现在我可以肯定，兆连的隐形情人不会是乖巧可爱的郑修、美丽诱人的佩儿，更不会是骄傲自持的小寒。因为连不能以自己的地位来庇佑他的情人，只能暗中来往。那么，这个人的身份应该比皇帝的人（如小寒）更加敏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