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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飘雾渺,似近还远。
叹为脉脉风,疑是盈盈泪。
却惑不见游鱼,辜负姜公忘归。
果是至清无人问,竹影疏斜道是非。
诗甫一念毕,便听得那边厢一人笑赞道:“好词!可怎见得‘至清无人问’了?”不二寻声望去,一人身背药篓,银发俊颜,面容依稀有些熟悉,想是昨晚见过一面的“六面医仙”佐伯了。只是当时他头带纶巾,并看不见这满头银发。不二笑回道:“古人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不二不过借其意而用之。”佐伯笑道:“我看你是反其意而用之吧!恩……你叫做不二?昨晚似乎有一面之缘。来找我求医问药?”
不二道:“我本无病,无须医仙问诊。只是有一事想求医仙帮忙。”佐伯略一思索,道:“看来公子到访,与昨晚那男子身中的毒不无关系。”不二一凛,心想他果然看破,再瞒无用,便上前一步,恳声道:“既是医仙已然料到,还望通融则个,勿要声张。”佐伯一笑,道:“那男子身中的‘淬零’之毒,乃是青国四大奇毒之首。本已难逃一死,这世间竟有药物能让他起死回生……”他望了不二一眼,苦笑道,“倒是在下该求不二公子手下留情了。但凭我‘六面医仙’的本事,自知逃不过公子之手。”
不二听他此言,脸色一瞬间有些发白。他惨然道:“医仙何出此言?只要医仙莫要张扬此事,不二已然感激不尽。”佐伯笑道:“这个我自然知会,否则昨日里看诊时便该对河村兄言及了。不是自夸,我一生救过的武林人士多不可数,若不能超然事外,又怎能活到今日。”又道:“帮派之争,家国之事,在我看来,都不过过眼烟云罢了。可不象你们,视若至宝,不惜性命!”
不二闻言,长揖作谢,便欲告辞。佐伯却从后叫住了他:“不二公子,难得走这一遭,我便也替你诊上一诊。”不二道:“劳烦医仙。可我并无疾病。”佐伯笑道:“有疾病没疾病,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我看公子疾病,非在腠理,非在肌肤,非在骨髓,乃心病耳。”不二闻言疑惑:“‘心病’?还请医仙明示。”佐伯却仿佛懒得再言,径自走去溪涧,卷起裤脚,趟入水中,双手在水里摸寻。不二奇道:“医仙,这溪中并没有鱼。”佐伯大笑:“谁告诉你我在摸鱼了?你看看这个!”说罢从水中捧起一掊溪底泥,小心地拣出其间几株水草来。
不二大奇,也凑过去看。佐伯道:“别小看这水草!碾磨成粉,便能治跌打损伤;晾干为酱,便能解蛇毒。这溪虽然无鱼,却非无用。你还道‘至清无人问’吗?倒是这些‘竹影疏斜’,只要搅动水面自然消失,才是真真无用之辈。”
不二闻言,仿若清夜闻钟,竟一时失神。待到回神,早是面有愧色,坦然谢道:“不二生性鲁钝,多亏医仙点醒!”心中自觉豁然清新。当下与佐伯作别,返回河村府邸。
“真是的,明明烧也退了,伤也结痂了,怎么还不醒?敢情他把我们这当客栈的天字一号房来着?看我用樱桃堵了他的鼻子,香瓜封了他的嘴!”
骂骂咧咧的自然是英二,他正对那个明明被他们救活了却仍是不见醒转的家伙施以“极刑”,拿了桌上的樱桃香瓜就要塞过去。不二哭笑不得只得拦住他:“好了好了,别浪费了这上好的水果。你等不及,便上河村那唠些话去。我想在这温一温书,也该准备一下了不是?”
英二奇道:“你要温书,这东厢房西厢房南北二十间,干吗偏偏在这里?对个活懒人,看他这样八成是装睡,没准还呼噜呢,难道很诗情画意,很春花秋月,很白露金风?”
不二羽扇一摇,早是三分带笑,七分狡黠:“古人云‘文以载道’,我便是要用这道义载这个只知昏睡之人改邪归正、反璞归真啊!又有言云‘闻子之言,若清夜闻钟,若当头一棒’,我不信我这当头一棒下去,还有几个君子小人能高卧草堂,不动如山!”
英二闻言立马蹬蹬蹬往后连跳三步,哭丧着脸道:“你这个家伙!这人命好歹有一半是我救回来的,你要作弄也不是这个法啊!怕是等他醒过来,好好的人也成了榆木脑袋,满口只会说‘子曰’!”
不二笑道:“可是‘子曰————’”
“停——————!!”英二大叫一声,飞也似的消失了。
“真是……再有耐心一点嘛。”不二看着英二跑走的背影,好整以暇地笑起来。
没了英二,房里登时清净了下来,不二绕到床头,这才算这三天来头一次看清了那被他所救之人的脸:端的是锺灵峻秀,全在鼻峰眉骨;傲然之气,生于眼角唇边。不由得心下暗赞:“好一表人物!”疑虑之情不觉已少了三分。待要试着将他摇醒,却没来由地想起了救他之时,这堂堂七尺男儿在昏迷之中竟自流泪之事,又暗道:“他被仇家追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看他这样子,也不似山野盗贼。若是遭遇了什么家世变故、颠沛流离,那反倒是不醒比醒来要幸福些。我还是莫要叫他,给他多睡一时好了。”
这么想着,便取了些书本,倚着窗台翻着打发时间,不觉渐渐睡去。睡梦中觉得自己仿佛生有双翅,正在那云海雾端上遨游,正疑惑自己怎么能飞到如此之高,手一滑,梦便醒了。
不二望望窗外,睡了蛮久的,现在已然日落了。那一片夏日里才有的火烧云正映红天际,风很大,在耳边呼呼作响,将他的褐发吹得四散飞扬,煞是惬意。不二只觉得心将随风去,不知所往,便信口拈出一首《蝶恋花》来:
“闲倚窗前看新晴。华胥微梦,醒时尚分明。肋生彩凤双飞翼,胸怀翔天一片心。”
扭头一望,房里那人竟还尚自“高卧”,心中不觉着恼:“佳景在外,佳人窗前,佳句绕梁,尤自不醒,可不是暴殄天物么?”思绪只绕得一绕,便将那下阕脱口说出:
“笑催屋内酣睡客,落日熔金,和风吹又停。莫要神思飘不定,辜负了、锦绣云屏!”
诗已念毕,不二颇有些得意,便又回头向床榻那边望去。这一回头不要紧,却发现那本应昏睡之人正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身后,一双清澈得若水竹林溪水的眼睛正望着自己。
不二几乎傻在原地。虽然在脑子里幻想过无数次这男人醒过来后会与他有什么样的一个会面,却怕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这样的结局。两人的距离那样的近,近到长风拂起的窗纱擦过不二的脸,便撞上了那人的肩;两人就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对视着,瞳孔里映出彼此的身影。不二觉得奇怪。他的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咕咚咕咚地响着。
那男人稍稍错开了眼神,向窗外望去;然后微微翕动嘴唇,吐出沉郁顿挫的好听声音:“看来我没错过‘落日熔金’————”说着那眼神又回到了不二身上,修长的手指如同抚动琴弦,在那褐发上只轻轻一拨,道,“————还有这‘锦绣云屏’。”
“……你——”不二一时语塞。心道,这‘锦绣云屏’是说外边那霞光染红苍天万里云,你为啥跟我的头发过不去?但没必要在这些问题上起争执,他索性忽略过去,径直问他:“你是谁?”
那男人有些疑惑地拧了眉头,仿佛细细地思索前因后果,好久之后,才仰了头,脸上竟渐渐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冷冽的表情。他淡然答道:“……我叫手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