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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心底一个更大的声音不停地提醒着自己:
不行……不行,不行!
冷静、冷静、冷静下来啊!!!
他攥紧了每一个还能够受他控制的指节,这才强迫自己将车帘放下,那张英俊的面庞上除了锁得更紧的眉头外并没有流露出太多多余的表情。
“来人。”他默默祈祷着别有人从他的声音中听出动摇和颤抖,一边沉声发号施令,“将不二军师带到王府后厅去养伤,立即传最好的太医来。”
他快步走回议事堂,用沉默回应众人疑惑的眼光。然后他那双寒潭般的眸子像电一般直刺向那位陪同不二一同回来的僚官,他返回主座,将捷报在面前摊开。
“说吧。究竟怎么一回事。”
听完僚官有些仓促而不甚条理的回报,一时间整个议事堂里寂然无声。只一万人换四万敌军和五万同袍的性命,够胆识、够智计、自然也够狠心——狠心到竟将自己也算入了牺牲的范围。
“胡闹!!!”
手冢猛地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震得案上的笔墨纸砚都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简直胡闹!!混帐!!”他双眉之间深深凹下,胸膛不自主地上下起伏着。众官都没有见过他如此愤怒的样子,虽然心里想不管什么手段赢了总是好事嘛,可在这种氛围下却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又这么尴尬着沉默了好久,才听见手冢接着问道:“二殿下……龙雅现在往何处屯兵了?”那僚官如获大赦,连忙禀道:“二殿下占了比嘉河东大营,现在暂在那里屯兵。但殿下之前就有趁势取比嘉邰州黄州二郡之心,现在军师又不在他旁边,恐怕……”手冢略略点头:“知道了。大公主那里的围算是解了,将中路捷报抄录一份,即刻快马加急送去北路。菜菜子见了这份捷报,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说完这一连串的命令,手冢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北路危机暂解。诸位可以散了,好好休息一下罢。”
自从北路告急以来就没有断过人流的攸王府刹时清净了下来,连端茶倒水的小厮都一发倒伏在门槛上睡着了。手冢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后厅,正迎面碰着太医从客房中走出来。
“怎么样了?”手冢不知哪里来的精神,赶紧问道。
“不二大人的外伤不碍事,只是他身中剧毒……”
“毒?!”
“啊,王爷放心,老夫想二殿下在送他来的时候应该就给他服下抑制毒发的良药了。稍许调养数日,应该就能恢复意识。只是这比嘉的毒与我中原素来不同,不晓得除不除的干净……总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老夫已经开了些滋补的方子,交代下人去抓了,王爷请安心。老夫告退。”
安心,安心,若能安的下心倒好。见不到他的时候,担心战场上箭石无情,刀刃染血,生怕他受了什么伤害。可如今见的着他了,他却身中剧毒人事不省,还是生怕他再也醒转不来。自己也道是何苦,何苦,可若知道是何苦,倒也就不苦了。
手冢在床沿坐下,望着那张俊美而憔悴的脸。刀刃划出的浅浅伤痕愈合了,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痂,衬着他苍白的皮肤,扎眼得很。
你究竟是为什么才做到如此地步?为什么如此不珍惜自己?你究竟是亏欠了什么?又在弥补些什么?
手冢将手指贴上他冰凉的皮肤,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站起身子。
……我的错。
我的错!
是我的错!!!
他的心被扎到似的抽搐起来,仿佛雷霆万钧直砸在他胸口上,震得他的血液一股脑涌向头颅,全世界嗡嗡作响。
是我的错,若不是那封牵扯私情的书信,若不是那份难以启齿的情感,你又何必如此。
手冢脱力似的倒坐回床沿,将他的手和不二的手叠在一起。那是双很瘦长的手,谈不上好看,却也修长,每个关节处都磨有黄茧,那是长期使剑的凭证。
“我定是让你为难了,所以你将自己伤成这样报复我。对不对?”他轻轻地问,自然听不到回答。于是他笑起来,那笑容里掺满了苦涩的滋味,相信即使有人看见,也绝不会认为那种表情可以称之为“笑”吧。
“放心,我怎会为难你。就连这双不小心叠上的手,也会在你醒来前抽开,不让你发现痕迹。”
沁凉的温度从那双手里传来,这温度让手冢觉得怀念。他想起他们相识时的情形。只是如今换过来了,中毒的换成了他,而在一旁照料的换成了他。
数日不休而累积的疲倦排山倒海地向手冢袭来,终于令他承受不住沉沉睡去,整个王府仿佛陷入梦魇,沉寂得没有了一丝声响。他没有听见不二在睡梦中喃喃自语:
“……手冢……我不值得……不值得……”
醒来的时候,那很久都没有碰触过的柔软床褥让不二一瞬间产生了错觉。原来是梦?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大梦一场?那还真是谢天谢地,好长的梦。
侍女们那银铃般的笑声搅乱了他的思绪,微微侧身,便可以看见她们青葱色的裙裾。她们手里端着夏日里时鲜的水果,在看见不二醒来的时候都停下了步子,眼睛里闪过欣喜的神色来。
“呀,不二大人您醒了?太好了,王爷担心死了,您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们吩咐人去煮来!”
不二一愣,困惑地挺起身子环顾四周:“王爷?哪个王爷?我睡了很久么?”
“呀,大人您开什么玩笑。”几名侍女全都掩唇莞尔,“若是给王爷听见了,定是气得冒烟哩。青国上下,只得这一个攸王爷,您还佯装不知?您睡梦里都叫着——啊呀呀,这可不能告诉您~”
不二心中一寒。他浑身的伤口都被现实刺得痛起来。低下头,那日里对木手的场景在眼前一点一滴地浮现,他循着记忆,轻轻碰触着身上那些尚未痊愈的伤口,苦笑起来。
“……原来是梦……原来不是梦。”
他勉强披衣起身,道:“我想出外走一走。”
“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侍女们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全都跪下了,让不二可以毫无阻碍地看见那个倚着门框的人。两股视线相撞,那一瞬间胜似千言万语。
“睡的好么。”手冢挥手叫侍女们退下,却也不走近他,只远远地站着,问道。
“能好么。”不二白了他一眼,笑道,“ 明明昏倒的时候是在战场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王府里了。闭上眼睛时耳边还是二殿下的声音,现在却是在和你说话。我到现在还没明白这是不是在做梦咧。”
“你不是想出去走走么,我陪你。”手冢突然说道。他取过一件罩衫与不二披上,也不让他着鞋,就这么一把将他从床上抱起,大步走出屋外。不二惊道:“你做什么?!快将我放下!”手冢道:“你脚上有伤,不能着地。”竟不理他,径直抱出回廊,在王府院内闲走。王府内苑里虽无外人,但众多侍从仆役,见着这一幕也惊得嘴合不上。普天之下谁不知青国攸王持身最正,向来不贪不赌,不近女色玩物?可眼下却与人这般亲密无间,真是生平未逢之事。不二恼道:“你再不放我下来,可休怪我不客气了!”佯装一拳挥来。手冢侧头偏过,道:“莫闹了,你还一身是伤呢。若我一松手,可不摔坏了你。”不二笑道:“那这样我可不是占了老大的便宜?普天之下大概还没人能让攸王殿下如此伺候的,白白折杀了我。”手冢沉声道:“在你面前,我不是什么攸王。”不二闻言,心中先暖后痛,绞做一堆,迫得他猛地挣开手冢的怀抱,没来由地想离他远一些,再远一些。
然而他脚上伤未痊愈,现在又猛地这么一挣落地,只觉得脚筋剧痛锥心,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手冢眼疾手快,一把环过他的腰背,支撑起他全身的重量。
“傻子!不是跟你说了还不能下地行走的吗?!”
不二突然恨现在的自己,像折了腿的蚂蚱,只能听凭别人摆布。他压抑着声音中的怒气道:“放开我。”将手冢的手硬生生地从自己腰间拔开,踉跄着扶着树干勉强站立。
手冢见他又像要跌倒,再次把手伸出,却在中途就被不二打落了。
“王爷,感谢您的好意。但您这样,让我觉得我很没用。莫说是没断胳膊断腿,就算是都断了,我要站时,也定是站的起来的。”不二的双眼直视手冢,那里面是没见过的冷冽与决断。
“你还记得走之前我对你说的话么。”手冢突然道,“我当时说‘你现在有伤在身,若再多得一个伤口,回来定不轻饶’。”
不二顿了一下,苦笑道:“王爷记性这么好做什么。”
手冢皱眉道:“我要罚你。”
不二也拗起来,仰头道:“听王爷吩咐就是了。”
话音刚落,双唇便被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