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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大半的宫人早已入室歇息,摆手遏止了一路朝他跪拜的守卫,宇文琛轻手轻脚踏进了寝殿。
他知道他不该来,但他只是想看看他……探问他的伤势是否已然痊愈,探问这般冷的天候早晚可曾记得添衣?
总是聚少离多,总是有口难言,他们之间渐渐的,除了讨论政事稍显热络之外,曾几何时竟已疏远到只能嘘寒问暖
那一夜藉醉向他表明心迹,可是到头来却只换来刻意的回避……为什幺、为什幺要拒绝他呢?他不在乎他是男人也管不了他们之间还裹着一层师徒的关系,他只知道他无法割舍过去那段幸福的日子,他只知道唯有跟他在一起,这一颗日夜惶惶不安的心才能够彻底平静下来
伸手撩开薄幔,该是软热的床榻却一如往昔地冰冷寂寞……宇文琛抿起的唇角浅浅掠过一丝自嘲的意味,面对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落,他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出声招来内侍,对方见他冷不防出现在此像是有几分惊讶。
「请问王有何吩咐?」
「太傅出去多久了?」
「还不到三刻钟的时间,说是难以入睡所以出去散散心……」
「身后可有人跟着?」宇文琛俊眼冷冷一抬,却听内侍语带三分保留道:
「太傅不让跟,让所有的奴才都在宫中待命……」
宇文琛负手而立踱到窗边漫不经心问道:「太傅往哪个方向走?」
「似乎是朝东城废墟去了。」
东城废墟?
那不正是前朝白王自焚之所在?师父身上带着伤又跑去那里做什幺?
下意识握上窗棂的手缓缓扣了紧,少年君王若有所思的脸庞,写满了说不清的情绪。
秋 ※ 之 ※ 屋
不若气派巍峨的琅琊王宫,在内城与外城之间,一道被岁月埋葬的历史痕迹静静地躺在一隅
是夜,天空悄悄飘下白絮,沐雪移动的单薄身影不见犹豫,默默来到了倾颓破败的楼阁之前。
以前隔着城墙张望的时候并不觉得它的模样特别凄惨,可如今一脚跨进了跟前,许多年前尘封的往事竟猝不及防在眼前倏地炸开。
那一夜被推出门外的心痛至今胸口仍隐约有感,他不明白的是,被遗留下来的人真的比较快活吗?
在烈火吞噬云水阁的同时,他对爱情一并失去了依赖与信任,连最亲密的人都可以背弃了,他到底还能掌握住些什幺?
孤独地守着这家园直到终老,这就是他给自己设想好的结局。
忽地,踩过残垣的脚步声惊动了他,回过头去,却见宇文琛撑着纸伞,一派潇洒地闯进了视野之内。
「微臣」
不慌不忙扶住那半福的身子,宇文琛淡淡笑道:「这里只有你我,没有君臣,师父偶尔也让琛儿轻松一下吧?」
闻言吶吶收了势,楚曦道:「你怎幺来了?」
「在御书殿批了一整晚的奏章,想说出来走走顺道活动活动筋骨,未料竟凑巧遇上了师父。」
楚曦瞅了他一眼,微挑的眉梢像是带了几分怀疑。「可真是凑巧,御书殿与此地相隔甚远,你能一路走来倒也十足闲情逸致。」
听出他的调侃宇文琛不以为意仅是浅浅扬起唇角,「天冷了,师父伤势初愈,可得小心别染上风寒了」
话语乍落,楚曦手里便被不明就里塞进了伞柄,才抬头,宇文琛已然解下自身披风不由分说严实地掩上他肩头。突如其来的温柔让他一时间手足无措,避开那双胶着的视线,他觉得胸口有点紧,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更哽在喉咙有点难受。
「因何这幺晚了还不就寝?」
「其实是碰上了一些事情想不通,所以想来找师父聊聊……」
曾经得弯下腰才能平视的小孩,如今身高已与自己相若,望着那张愈发成熟稳重的脸孔,楚曦在宇文琛身上彷佛看见了宇文徙川当年的影子。
如果有朝一日你我得挥剑相向,你是否也会像你父亲一样冷酷无情呢?
完美的王权是六亲不认,执法无私,到那时候,你还会替我撑伞挡雪,披衣送暖吗?
莫由来的落寞轻轻掠过眼底,再开口,楚曦的口气已一如往常般淡然自若。
「清风寨的战事进展如何了?」
「出乎意料的顺利,清风寨溃不成军,不过国丈却不幸负伤,我已令维叶暂代行军之权,择日应可班师回朝。」
「如今叔孙氏的兵力你已能掌握半数,接下来的三成,便寄望在讨伐苍云寨等八大寨一役了。」
「说到这儿,我正在犹豫该指谁去……」
「你心中仍无人选吗?」
「不讳言,身边信得过的人除了师父之外也只有维叶一人,不过接下来这场硬战,我并不打算派维叶去。」
「若不然?」
「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见他故做莫测高深,楚曦不由得笑道:「哦,原来你属意段春雨?」
「师父以为如何呢?一来试探他的实力底线,二来观察他对王朝的忠诚,师父心中所想应与琛儿不谋而合吧?」
「见你已能独当一面,吾心甚慰……日后就算没有我」
「不,我永远都是那个喜欢问为什幺的琛儿,所以师父、师父请你一定要站在前面继续指导我,只要我是琅琊王的一天,你便是琅琊的太傅」
「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安南集真兴兵来犯,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师父,请不要觉得琛儿在逼你,琛儿只是很不安……」
「有什幺好不安的?我人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儿?」
「人虽在,可是心呢?师父在此缅怀前朝遗迹的同时可是想起了什幺?我听说葛东慎跟白王日攸乃同出一脉,我实不希望师父有所碍……」
楚曦有好半晌都不答腔,他默默望了宇文琛一眼,二度别开的视线显然有点不是滋味。「你连这个都知道了?哈,你还有什幺不知道的?」
「师父生气了?」
「不,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无奈更觉得你可怜……你一定在想,楚曦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你心底很纳闷可是又怕问了我会生气,故而只好从旁推敲好套出你想知道的事实,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见他一脸嘲弄,宇文琛担心他误会急忙解释道:「师父别这样曲解我的语意,你明知道不是」
冷然打断他的话,再回望的眼神感觉有点陌生。楚曦扬唇一笑,笑意清艳似雪更利如刀锋。「让我来告诉你我何以对前朝旧事念念不忘的真正原因吧?我不是不能接受男人,白王日攸过去正是我的情人,怎幺,这个答案能让你满意吗?」
宇文琛闻言久久不能自己,他凝视着楚曦那张不以为然的脸孔,默默地,眼角有液体静静淌了下来。「你要把我伤到什幺程度才肯善罢干休?」
相对于那份压抑的情感,楚曦倒是回得很云淡风清。「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朔月是个好姑娘,你别辜负她」
「你都知道了?」迸出口的声音哑哑的,像是难过又像是在忍耐着些什幺。
「本来还不是很确定,不过见了面之后便了然于心了。只是琛儿……对你,我向来只有父子兄弟之情,实在不值得你再枉拋心思」
「这些借口我都听腻了,可以换套说法吗?」听他又拿这些理由搪塞自己,宇文琛禁不住赌气背过了身去。
「当然可以,我心里除了日攸,再也容不下其它人。」
「可是他已经死了……」
「就算如此,依然不影响他在我心中的地位。」
闻言,宇文琛像是忍无可忍似的扳过他的肩吼道:「我不奢求取代他在你心中的地位,毕竟跟一个死人争宠太可笑了……我也不在乎你思念他,但是、请你相信,真正能跟你共渡每日朝夕晨昏的人只有我一个啊!」
「我不需要。」淡淡拨开他的手,楚曦与他拉出了一段距离。
「你」
「帮你纯粹只为善尽道义上的责任,你我之间永远都只会是师徒绝不可能再发展成其它关系。你若不肯正视这个事实,我也只好离开琅琊。」
「我不准!」
「你可以拿权势压我,但请你记住我一旦做出的决定是没有人可以改变的,除非你最后希望见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见他握拳将怒气击在树上,楚曦心中不禁有几分不忍。他走过去轻轻搭上他的肩道:「琛儿,慢慢的你就会厘清你对我的感情其实并不如想象中那样……你只是一时懵懂,一时误以为这就是爱情……等你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