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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熙然点头:“子颜那小子确实是不错啊……”正想叫他过来,却见他颊上挂着泪,仍呆立在原地。“喂,大明星,快跳出来吧!”凌熙然伸手在他眼前乱晃。
子颜猛地回过神,见眼前人是他,脸一红:“不好意思,我正在想剧情。”
“想到哪儿了?莫不是在想你输光了钱被人痛打一顿的那场吧?” 凌熙然笑问道。
子颜朝苏莉莉看了一眼,摇摇头道:“我在想方莫华为什么要停步。他怎么舍得让她走?”
“他有他自己的尊严。子颜,你该知道,有的时候,爱情与尊严无法共存。对于他来说,最后的一丝自尊亦在莲儿转身那一刻消逝待尽了。”他说,“他不是无心追赶,而是无力追赶。”
子颜吐出一口气:“唉,多么残忍的故事!”
凌熙然拍拍他的肩头:“别想太多。”
子颜点点头,揉了揉润湿的双眼,轻轻笑道:“我把你说的那种无力感演出来了吗?”
凌熙然把手按在胸前,正色道:“演得入心入髓。”
“真的?”子颜兴奋起来。
“当然。莉莉那大嘴巴已将你的优异表现原原本本告诉了老板,还怂恿他与你多签几部片子呢!”他笑道,“老板也已放下话来,不但要给你加人工,等片子上映后,还有分红的。”
子颜眼睛一亮:“你是说,我能赚很多钱了吗?有了钱,我就能送妈去正规医院看病,也能供子珍读书了!说不定……说不定还有余款租间大一点的屋子,我再给子仪买个写字台……”
凌熙然哈哈笑:“租?恐怕到时你连买下都嫌便宜罢!”
世上竟有什么东西是便宜的?子颜想都不敢想。
不过这憋恹恹的半日过去,终于有一件值得期望和欢喜的事情了。
中午时分,苏莉莉嚷嚷着自己中了暑,避进化妆室歇着去了。
凌熙然只好临时抽调出子颜一个人的戏,先拍。这一幕在剧本上是这么写的:“春日,方莫华在公园里叹怀情人”。
在盛夏时节拍摄春天的景倒也不算麻烦。只要由灯光师往摄影棚里引入些天然日光,再通过光板把绿色布景打得豁亮,衬着镜头前的几枝道具桃枝,满目是晕红滴翠的缤纷。
他则需要在这背景前表演:他在想她。
之前凌熙然已对他作了指导。想念的演绎方式不过两种,一是虚化,二是具体化。前者较含糊但易演,后者则要难得多。
子颜问他想见到哪种。
他答道:“你选择适合自己的表演方式吧。”
“开麦拉”喊过是数秒空镜,接着,子颜缓缓步入了镜头,摄影机跟着他的侧影往前推。镜头里,他忧郁的目光掠过满树的桃花,唇角竟微微上扬,他想起了她的美丽和他们艳若桃红般的从前。可待垂下眼帘,念到她决绝的背影,顿觉心痛难耐——一半是对她的思念,一半是对自己的悔恨。
倏忽间,那眸子已然灰了。
待停了机,摄影棚内仍然鸦雀无声,众人皆被他富有层次感的表演所折服,半晌才醒转过来,纷纷叫好。
常振霆大约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着浅色单衣,执一柄折扇,闲淡地站在末排,悄无声息。直到有工作人员瞧见,惊异道:“啊,那人是——”
子颜闻言去看——那不是五爷是谁?
他的气势就敛在眼角眉梢,举手投足间不必费心张扬,已让众人动容。
凌熙然从摄影机后直起身来,笑道:“五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常振霆捻着折扇,轻轻摇:“找人。”
“哦?”凌熙然冷冷一笑,“她在里头休息呢。”
常振霆抬手用扇尖朝里一点:“不就在那儿吗?”
凌熙然顺势望去,愣住:“你找他?”
常振霆笑笑:“我找他。”
——他要找的是沈子颜。
子颜就站在光板前,望一眼他那镶着银边的扇尖,心里瑟瑟地抖:找我做什么?莫非他已查到昨晚进他书房的就是自己?再一转念想起早晨派小李来接他的事儿,心中愈发惶惑不安起来。
“沈先生,请近几步说话。”常振霆淡淡开口,语气却是不容置否的。
子颜只得趋前几步。
常振霆望着他道:“向凌导演请半天假可好?”
子颜一惊,连忙侧过脸来向凌熙然求救:“我……我……”
怎知凌熙然竟说道:“你已把今天所有的戏份都拍完了,既然五爷有事找你,你就去吧。”
子颜听闻,难免有些怨懑,低下头来,不再出声。
常振霆含笑颔首道:“谢谢。别忘了替我向莉莉问好。”
凌熙然眼皮一跳,答道:“我会的。”心中猜想着五爷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不敢有丝毫懈怠。
艳阳下,暗红的江水翻出了滚滚浪潮,在远处天边凝起淡薄的烟云。站在堤岸上,只觉得水面上的风揉着温热的湿气,扑扑地拍打着面孔。
常振霆侧首看他:“知道我为何找你?”
子颜迷惘地摇摇头。
常振霆微笑着为他拨开几缕挡在额前的发丝:“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子颜嗫嚅道:“你是常五爷啊。”
常振霆缓缓地把手移到他的颈后,感觉到了他的战栗:“你怕我吗?”
子颜缩缩脖子,躲开了他的手:“你是大人物,我当然怕。”
常振霆收回空置的手,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还以为我们已是朋友了。”
“不敢不敢。”子颜边说边往后退了几步,将身子紧贴在铸铁围栏上。
“再退就要掉进黄浦江里去了。”常振霆笑道。眼见子颜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又问:“当我的朋友可以得到许多好处,你愿不愿意?”
子颜不解:“朋友怎可以用好处衡量?”
常振霆上前,站到他身边:“朋友总是互惠的。”
“互惠?”子颜沉吟半晌,仍旧不解,“什么意思?”
常振霆把双手撑到围栏上,眼中溢出几丝戏谑的神采:“你真的不懂?别告诉我你还是张白纸!”
子颜心头一震——原来!
身在演艺圈,难免对其间纷繁杂乱的桃色消息有所耳闻:什么年轻女星被大亨追求啦,又有人为情人争风吃醋打官司啦,还有谁谁也成了金丝雀啦……传闻是不少的,只是没想到会轮到自己头上。
——于是慌忙回道:“五爷,我……我只求好好拍电影,其他的……我不愿多想!”
常振霆凝神看他:“真的没有回旋余地么?”
子颜用力点头,结结巴巴道:“真……真的……我……不愿的!”
常振霆轻笑一声:“别紧张。你是莉莉的朋友,我自是不会给你为难的。”又道:“那,你可以走了。”
子颜连忙道谢离开,可才转身走了几步,已见小李开车跟了上来。
“沈先生,我来接您!”他开了车窗喊道。
“早上不是已说好了,我不会再搭五爷的车了。”子颜急道。
小李答道:“可五爷说了,这车子已是您的了——他送出去的礼物是不会再收回的。”
子颜吃了一惊,回首望向方才常振霆站立的风口处,已不见人了……空余浩浩然荡荡然的滔滔江水,奔流向东。
又过几日,子颜新加的人工发放了下来。约莫一估,竟远远超过他先前想象的种种花销。
子颜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回去与弟妹商量了一下,也都同意先找房子搬家。此后子颜便在各处的房源广告上存了一份心,但却总也寻不着合适的,苏莉莉瞧在眼里,仗着自己人脉广,终又被她担了下来。
苏莉莉出身贫寒,少年时受尽委屈,后来发迹,万千宠爱在一身。旁人赞她是“凤凰涅磐”,她则笑语“我这辈子更似一部孤雏传奇罢”。
子颜不是不佩服她的。她有多少娇纵多少刻薄,便也掩藏着多少辛酸多少不屈。
后来有一次苏莉莉与他聊天,幽幽地对他说:“见到你仿佛就见到了当年的我。”——也许他们还能更要好些,可惜之间横亘了一个凌熙然,终也成不了最为贴心的朋友。
苏莉莉果然很有办法。第二天刚收工,她接了个电话后便喜孜孜地对子颜说:“屋主通知你去看房了。是公寓房子,三室一厅,地段好,离片场也不远,你要的话可得早拿主意!”
子颜忙道谢,又道:“可我一人做不了决定,要不,我去把弟妹都叫来,让他们也去看看!”
苏莉莉笑道:“好啊,不妨也把伯母给接来吧!听说她身体不太好,可搬家总是大喜事,也该征求她老人家的意思嘛!”
子颜想起母亲的病况,犹豫片刻道:“那……好吧。”
凌熙然忽然从他们身后伸出脖子来:“什么大喜事?也说给我听听!”
“讨厌!人家谈正经事呢,插什么嘴啊?”苏莉莉娇滴滴地推他一把。
“正经事?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