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看来,今日是又不会有退朝式了。
精明强干,个个堪称一时之选的文武官员,此时才长长舒了口气,回复若无其事表情,三三两两地,结伴走向门外。
连方才与九五至尊争得面红耳赤的青年,也一下换了个人似的,平静地转身离去。途中遇人招呼,便淡淡回礼。
“咦,岑兄这是怎么了?”
新从地方调职进京的中年官员,煞白着脸,除了眼珠子尚在骨碌碌地转,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不消说,肯定是被方才情境吓的。”另一位同僚含笑走过来搭讪,满脸神清气爽,像是全然未被方才的气氛影响。
“是吗?”先开口的官员沉吟,“难道岑兄来之前,未曾听说过朝中四彦的传闻么?”言下之意,之前的剑拔弩张已是司空见惯。
“是、是斯律兄,真是失礼了……”岑姓官员好不容易缓过了气,匆忙与旧识见了礼后,边擦着额头的汗,边颤着嗓子应对,“下官听、听是听过……但、但、但全然未想到有这般、这般激烈!”
两人颇为同情地看着他,后来的那人道:“下官刚来时也是如此,不久便习惯了。”
岑姓官员到吸一口气:“常……常常是这样?”
犯颜直谏的年轻人,定是鼎鼎大名的四彦之首,“铁面御史”秦子陌无疑。可这样激烈的行径,就算是普通人都会觉得被冒犯,以喜怒无常闻名的陛下,又怎会不往心里去?
两人一齐点头:“常这样。”
“虽则经常如此,不过这回大概又有一段时间看不到了。”
“哎?”
“嗯,这回应该会被贬到星纪州。”
岑姓官员听得一头雾水——才刚退朝,吏部的调令未下,他们如何知道秦大人被贬何处?再说了,照方才陛下撂下的狠话,又怎是区区贬谪便能了事的?
“那真是千里迢迢啊。”
“可不是——对了,岑兄今次是荣迁春官从事吧?”春官署掌祭祀与宫廷宗室事务,首官宗伯向来由皇室亲贵担任,可说是晋升的好去处。
“不敢当。”谈及此,岑姓官员口中谦恭,心下却有些得意,“下官前日已到春官赴任。”
“这么说来,秦大人恰好为岑兄省了桩麻烦。”
岑从事大惑:“此话怎讲?”
“宫中供养陛下爱兽的开支,从今日起该是省下了。”他所说爱兽,是指上旬皇帝南山狩猎之时,带回的一头小虎。那虎头生双角,通体雪白,皇帝甚爱,优养于宫中,饮食起居花费甚巨,因而才引起今日之争。
大概从明日起,陛下若不放虎归山,就只能躬亲抚养,不得假手旁人了。
“这、这如何可能?方才下官看陛下可是生了好大的气!”再说了,以天子之尊,豢养一二猛禽作宠物也无可厚非,做臣子的本不必太过严苛。
“便是被秦大人说服了,陛下才生大气,秦大人则因此被贬谪,定例如此。”这两位间的大争端,向来便是如此收场。
岑从事完全跟不上这两人的想法,心下更加茫然。
3。
京城郊外有鹧鸪山,百丈峭壁上瀑布如练,飞流三折五叠始入潭中,珠玉四溅,美不胜收,是为京都胜景。都城“天绅”之名,也因此而来。
眼下是北方湿季,鹧鸪山下,午后一片烟雨朦胧,出行不便自然游人稀少。正对瀑布的凉亭石桌旁,坐着人称铁面、银枪、锦心、绣口的“朝中四彦”。
“寒蝉西驻,长庚犹故,千载河流如怒。华舫燕乐,舞榭歌台,醪醢香闻满路。偏有岸头新岗,才葬徭人无数,游魂涕泣忘川渡。问怙恃,从今谁顾?鼓瑟吹笙,云收烟散,寂寂寒江欲曙。”
以贺须族文字写成的歌词慷慨,伴以激越曲调,瀑声虽隆,却盖不住妙声琴韵,响遏行云。
到最后一个“曙”字时,歌声与琴音戛然而止,余韵悠长,绕梁久久。
秦子陌收回一脸神往,冷淡的脸上稍露笑容:“能聆听任柳二位大人的雅奏仙音,实在是生平之幸。”
“词是你填的,曲是你谱的,怎的反倒来谢我们?”美到令人瞠目的娇艳女子杏眼一瞪,口出娇嗔。
秦子陌摇头,认真地道:“词曲易得,请两位大人同时一展歌喉琴艺,可是难上加难。”不特才艺超群,心细如发的本朝第一女官,自出任司徒之后,在朝廷力行轻徭薄赋之下,仍使得国库满盈,物阜民丰。
柳葵官轻笑:“今儿个倒难得嘴甜!该不会是被某人教坏了吧?”铁面御史为人刚直天下皆知,平日里极少赞人,他这样说,必是出自真心。饶是平日里听多了吹捧的她,也是喜上眉梢。
“他自己奉承于你,可别又冤枉了我!”坐在柳葵官左侧的年轻男子,是当朝丞相任思远之子清野,官居典客卿,他一身书生打扮,面白无须,干练又俊俏的样貌尽得父母佳处,双眼带些邪气却并不惹人厌,是容易教女人着迷的长相。一张嘴更是舌灿莲花,有着单凭言语,便赚得长庚拓疆五百里的辉煌功绩。
“你们刚才唱的,就是那首‘寒江行’?”铁塔似的巨人开了口,语气也如长相般粗犷豪迈。
柳葵官使劲拍了他厚实的肩膀一记:“哎呀呀,我说狄嘉司马,你就算再怎么不爱读书认字,也不该不知道这样有名的曲子吧?”
“我、我可不像你们这样闲得发慌,每天忙着练兵,哪、哪里有空听小曲!?”不知在紧张些什么,贺须裔的司马狄嘉直埋在虬髯里的黝黑脸庞涨成紫红,说话也吞吞吐吐。
“这可不是一般小曲。”任清野将古琴交予侍从收起,对狄嘉直笑说道:“前年秦老弟在大火州贬所作的这首‘寒江行’,不但上达天听,惊动陛下一气拿掉大火州郡守以下官吏五十六名,更是传遍十二州,成为天下士子‘文章命世’的典范。”
“小老弟干得真不错!”狄嘉直的巨掌在秦子陌背后一拍,“前年你才二十吧,竟然被这么多人读书人敬仰,真是了不起!”
秦子陌微微摇头,淡然道:“只是凑巧罢了。此等人云亦云之事,任大人说起,倒教子陌惭愧。若说到为人敬仰,狄嘉大人才不愧为百姓心目中的战神。”千军万马中斩杀敌酋的狄嘉直,四年前平叛之役后,银枪武神之名不胫而走。
“战神?我吗?”狄嘉直指着自己的鼻子询问,得到肯定的回应后,顷刻间笑得合不拢嘴。
柳葵官推了推他的脑袋,不屑地道:“真是够了,咱们几人在百姓间,谁没被封上一堆稀奇古怪名号的,你在那里得意个什么劲!”说完想起今日的正题是送行,又对子陌道:“星纪州远在东南,路途遥远,秦大人可要保重才是。谭小弟,可要好好看着你家主子,不要教他太过操劳哟。”
侍立在子陌身后的美貌少年并不答话,只是沉稳地点了点头。
“好好的一对美人儿,主仆俩却都是这个冷冰冰的样子,堪称憾事呐。”
柳葵官赞同地点头,似有无限惋惜。
“秦大人人如果不早些回来,恐怕我们的陛下又要‘驰梦空疑更漏晚,伤心争奈月华明’了。”任清野用来调侃的,是君王那首脍炙人口的汉诗中,广为称道的名句。
“实在是难以想象那样一个男人,竟然会写出这种缠绵旖旎的东西来。”柳葵官将这两句诗依着旋律哼了两遍,看来是颇为喜爱。“你说,是不是找人代笔的?”
任清野煞有介事地点着头。“有可能。说不定‘寒蝉西驻’才是陛下的手笔,这首则是秦大人捉刀的。”
“是极是极,不是连陛下自己都说过,‘朕与秦卿,不分彼此’么?”
两人说得兴起,浑不顾青年本就严峻的脸色,这时又暗沉了几分。
又默默听他们聊了一会,看看天色,秦子陌拱手道:“天色不早,下官先告辞了。”说罢举了举杯,将美酒饮尽。三人待要站起送行,被他示意且坐着无妨。
起身又对三人做个长揖,他从容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