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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罢,我累了。」声调低细,教因身动引起的水声掩去,龙渊听得并不真切。
觉察龙渊异常专注的凝视,凤怀将反身背对,重新躺回他怀里,闭眼小憩。
已然习惯扮演忠心寡言的护卫一职,龙渊再度按揉怀中人的筋骨,彷佛方才短暂交锋的场面并未发生过。
只是两人心湖一如池面,水声淋淋,涟漪圈圈,皆非平静无波。
第九章
「胡——胡——」
夜半时分,枭啼划过天际,一道黑影疾飞,倏地没入皇城一处宫楼。
楼中,当今天子埋首案牍,立于他身后护卫的颀硕男子察觉异动,拔剑御敌。
黑影来得极快,让人看不见其形体,龙渊银剑相向,那物竟以疾电之速闪过迎面剑光,双爪咬上龙案,啪啪啪……双翅高扬,「胡——」叫一声,似是嘲笑对方的功夫不过尔尔。
展翅舞起的微风,卷动凤怀将正在审阅的奏折,他抬眼,像是才发现案前夜枭,亦看见牠脚爪上系的纸笺。
解下后,夜枭胡明两声,以同样迅雷之势,冲出窗外。
凤怀将面无表情地看完纸笺,卷成圆筒,凑近烛火,不一会,密传讯息然成灰烬。
「蛇终于耐不住性子,蠢蠢欲动了呵。」
蛇?他指的是谁?「笺上说了什么?」
凤怀将仅仅瞟他一眼,显然没有告知的打算。
须臾,凤怀将下命:「传后羿将军入宫。」
不多时,一身以金线绣制凤凰于其上的火红战袍,在深夜时分应诏入宫。
「参见皇上。」阶下,凤嫦娥恭敬行礼。
「朕说过,私底下,妳与朕兄妹相称。」凤怀将步下龙阶,扶起当朝第一位,也是唯一的巾帼将军。
「礼不可废。」凤嫦娥执拗说道。「微臣并非皇室中人。」
「朕已赐姓,妳自是凤家的人;虽然表面上只是朕的义妹,但妳是朕流落在外的胞妹,这点不会因妳是否认祖归宗有所差别,皇妹。」
冷凝的俏脸因这声唤动容。「皇、皇兄……」
「很好。」凤怀将的唇弯起上弦月的弧度。「此次宣妳,有差使交付。」
动容神情在听见正事后,立刻收敛,化为先前寒冰。「皇兄尽管吩咐。」
「九月九五台山武林大会,朕要你领五百兵马——」接下来的交代,凤怀将仅以耳语告知。「……如此明白了么?」
凤嫦娥杏眸一瞠,先是愕然,后是不解。「皇兄之意,臣妹不明白。」
「照办便是,退下吧。」
「……是。」皇兄不说,她不多问,执行命令以示忠诚,才是她最在乎之事。
纵然为此付出惨痛代价——亦无悔!
火红身影恭敬退出殿外,凤怀将旋身,一睹肉墙挡在眼前。
抬头,挡他路的龙渊唇抿不悦:「你意欲何为?」
「你的职责是护朕性命,而非干涉朝政,不要多事。」越过他,凤怀将落座书案,翻开下一本折子。
龙渊没有放过,追问道:「朝廷与江湖向来井阿不犯,你为何突然下诏,命凤嫦娥领兵,干涉武林事?」
凤怀将望着他,俄顷,启口回答:「冬眠的蛇已出洞,若不想被咬伤,只能防范于未然。」
「你指的是……」再三思索,龙渊脑海闪过俊美无俦的脸孔。「凤骁阳?」
「在朕脚下钻动,随时伺机想咬朕一口的,何止他一人。」语毕,收眸回审奏折。
然而,在龙渊心中,却已认定是凤骁阳无疑,昔日夺嫡惨状再度翻涌于心。
他还记得当时凤骁阳恨意浓稠的嘶吼,难道——
他不打算遵从若瞳死前遗言,决心复仇?
面具下,眉间棱线折起,双眸紧扣背对他批阅奏折的身影,一抹不安袭上胸臆。
新朝百业渐兴的繁景下风云暗涌,这局势,又会如何变动?
与凤骁阳为敌,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要凶险百倍!
他沉思,很难不为龙座上的天子担忧。
果不其然,九月九的出兵只是序幕,开启另一场诡谲难辨的局面。
五台山上的武林大会,据说,血流成河,死者以千计数。
其次,准许北武郡王在季春四月十五这日,于迦南寺向世人展示蟠龙石,并命北武世子墨步筠为当朝宰相。
紧接着,又赐婚将凤嫦娥许给墨凡庸,以致于引来凤骁阳的手下邢培夜阑御书房,要胁他撤回这件婚事。
但君无戏言,更何况此事早已昭告天下,无法收回。
最后,邢培转而决意担当凤嫦娥的随身护卫,以防冷焰前来暗杀,就算最后,他必须亲眼看见自心上人与另一名男子成亲,亦心甘情愿。
接连作为,他都可以视而不见,唯独邢培与凤嫦娥这件事——
邢培的处境与他极为相似,让他无法坐视不管。「请皇上收回成命。」
审阅军机的凤怀将像没听见似的,并未抬头。
龙渊进而扣住他肩膀,转向自己。「文韬,你不该将凤嫦娥许配墨凡庸。」
凤怀将先是一顿,之后抓下箝制的虎口。「你要为这件事再跟朕吵吗?那夜朕已说过。君无戏言,难道你想让朕做个说话不算话的君王?」
「你将凤嫦娥嫁入北武郡王府必另有打算。」
「哦?你倒是说说看,朕有什么打算。」
「你想利用她就近监视北武郡王墨武;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会让她陷入险境,甚至墨武会反过来挟她要胁你。」
「如果墨武真的这么做,足见他眼光短浅。嫦娥之于我,还没有那个价值。」
「你……为什么总是把话说绝?如果是挟我要胁你呢?」
凤怀将不耐地看着他。「那也只是证明你无能。」
「凤怀将!」
「龙渊!注意你的口气!」凤怀将也动了气,眦目相对。
龙渊却在这时候退步,深吸口气,待怒火压定,才开口:「我希望你不要一错再错。放过他们两人。」
「理由?」
「亲眼目睹心上人与他人共结连理的滋味极苦,有情人不能相守的滋味也苦。」
「喔?」长长的疑问带着嘲讽。「你尝过?」
「是的。」龙渊没有如凤怀将的意料再次动怒;相反的,他坦然承认,任由苦涩挂上扯笑的唇色。
「从你纳后迎妃开始,这滋味就没有一日不在嘴里、不在心上缠绕。」发现凤怀将注视他的眼神专注,龙渊一时忘情,将他抱入怀中。「每当我看见你与她俩共处,相谈甚欢;每当送你到坤宁宫或文心阁,在你与她俩中的一人共枕眠,而我必须守在门外时,这种滋味就噬上心头,像虫咬、如刀割,一次又一次将我推进嫉妒愤恨的深渊——文韬,你可知我多苦?对你,又有多恨?」
怀中人并未回答,只是静,且顺从似地任他圈在臂弯,等待下文再起。
「我清楚一国之君的责任,不纳后迎妃,你后继无人。我不断告诉自己,强迫自己接受这件事实,可笑的是,这无助于我视而不见,我办不到,我真的办不到!」
凤怀将收回凝视的目光,垂落他胸前。「你大可离——」
点唇的长指阻去凤怀将决绝的话,指腹一圈又一圈划着唇形,不让他开口。
「倘若拋得下,我可以走,离你愈远愈好,但这是我办不到的第二件事。」
他可以拋下昔日深仇、可以眠灭良知,可以冷眼见他登基之后逐渐阴冷狠绝的行事作风,却无法拋下他,离开他。
只因在他无法赞同的接连作为背后,他看见的是一名为达百姓安乐之目的,可以不择任何手段的年轻帝王!
两年前,他逼皇上逊位登基后便埋头勤理国政,严饬官吏、厉督朝纲,宵衣旰食,甚至在一年前生了场大病,卧病当中,仍执意批阅奏折。
他的手段或许激烈不可取,在众官眼底如同苛刻的暴君;但仁政布施天下,在百姓心里,他是不折不扣的贤君——对于这样的凤怀将,他有心疼,更有不忍。
喜怒不形于色的俊颜,被他连番话语击溃表相,泄露心底的不舍。
就这瞬间,以往模糊的念头突地闪过龙渊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