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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三娘恨恨地喝着酒,“今儿我算是碰到比我更狠心的人了。随我进帝京又会怎么样?就算你不进相府,可我帮你安排个舒服的地方,大家靠得紧,凑在一块也热闹。”
“好姐姐。”乔羽粘着她,搂着她的手臂,头靠在她的肩上,“妹妹我如今穷得很,只能在乡野安家,等过些日子寻摸到生计,我便搬到帝京,去陪你。再说了,我不会找离帝京太远的地方,你我来往也很方便啊。自由自在,便跟我们这一路上一样,无拘无束,多好。”
“生计,”霍三娘瞪了她一眼,对乔羽所说的颇为心动,帝京官多人烦,她替卫相办事,无时无刻不长了三百六十个心眼,便是夜间躺着休息时,也是百事烦心,不曾有一刻消停过,若真能让乔羽找着个只问柳绿茶香的地方,倒也是件美事。可嘴上还是不饶人,“你愁什么生计,你骑着金糜进东阳城,让鸳鸯阁的肖沉碧燃灯开中门送你出来,收了名动天下的冠卿做内室公子,只怕你人虽未到,可却早已名动帝京了?”
乔羽一愣,“这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三娘皮笑肉不笑,看着旁边偷酒喝的幼幼,“你可知这世上能被人服住的金糜,连一个手都不到,即便是帝京孝兹,也一匹都没有。五年前,当今的皇上曾重赏万金,只为求一金糜为坐骑,结果被抓住的金糜有十数只,却一只也没有活下来。从那之后,金糜一骑难求。便是这畜生,也是塞外的一位朋友送予我的,可恨,我白替你养了三年。”
“嘿嘿。”乔羽假笑。
“而那鸳鸯阁,是金闾国一等一的去处,女人的嘴巴在床上是最关不住的,什么样的消息,那里都能打听到。那儿是金闾国最香艳也是最浑浊的一潭深水,什么鱼儿都有。肖沉碧是个琢磨不透的人,你说她爱慕权贵,当年,权倾金闾的朱太师到了鸳鸯阁,她照样闭门拒客,连东阳甫尹的面子也不甩;你说她正义善良,她照干逼良为娼的勾当,没见过有手软的时候;她可以把虐待小倌儿的客人狠揍一顿扔出鸳鸯阁,也可以看着阁中的小倌儿被客人玩残玩废,依然谈笑风生;明知有些客人不是好人,倌儿被赎身不会有好结果,只要客人出得起价码,她便可把倌儿当货物一样扔出去,可是有些客人对倌儿情深意重,便是给她金山银山,她也不放人、、、”说到这儿,霍三娘停了一下,狠狠地灌了自己一口酒。
“投了她胃口的人,被她承认为朋友的,她会燃灯相送,只有被她奉为贵宾的人,才会开中门迎送。而鸳鸯阁的红灯每年不会亮过十次,而鸳鸯阁的中门,这十年不过才开过三次。”
乔羽苦笑,甲之熊掌,乙之砒霜,那串糖葫芦一看就是专门挖坑给人跳的那种,谁知道她开中门是什么意思,早知道这样,她就是爬墙也不从中门出来。
“而冠卿,刚成年回到孝兹时,就以他的美貌、文采和武艺名动京师,可说孝兹有一半以上的女人都在日夜琢磨怎么得到他,为此他可没少吃苦,直到一年前,卫相发了话,又被我带出了孝兹,这才得了安宁。说到这事,你日后必须得见卫相,由卫相为你指祈、、、”
“什么叫指祈?”乔羽好奇地问。
霍三娘一翻白眼,“笨蛋,指祈是一种仪式,金闾的男子必须由长辈或文契所有者或为高权重的人指给某个女人,官府发予指祈印本,才算是名正言顺;否则,即便是有卫相庇护,哪天要是哪个王孙贵族又想动冠卿的歪脑筋,由皇上来指祈,就算是冠卿已经是你的人,为你生儿育女了,还得归那人所有。”
“就算是冠卿不愿意?”乔羽惊讶地瞪大眼睛。
“没人会问男人的意见。”冠卿苦笑。
“而且被指祈的男人还可以被妻主再转指给其它女子,只是不能再成为正房夫室。”三娘接着说。
“那男人岂不是跟货物一样,要便拿来,不要便扔掉?”
冠卿看了三娘一眼,低声说,“如果男子不愿意,要想躲避这个命运,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乔羽忙问。
“自毁良籍,自卖于烟花之地,成为天下女子亵玩之物,不再单属于某个人。”
砰的一声,三娘手中的酒壶被硬生生地捏碎。
乔羽看见了三娘眼中刻骨铭心的痛楚,心中顿时了然,将手中的酒递给了三娘。
拿着手中切肉的银刀,慢慢地敲着碗碟,抬头看着星空,轻轻地吟唱:
“都说那有情人?皆成眷属
为什么银河岸?隔断双星
虽有灵犀一点通
却落得劳燕分飞?各西东
劳燕分飞各西东
早知春梦终成空
莫如当初不相逢
恨重重
怨重重
人间最苦是情种
一步步追不回那离人影
一声声诉不尽未了情”
乔羽唱得缠绵悱恻,曲未尽,三娘早已红了眼眶、、、
煌煌帝京行 【2】
“小姐,你看!”如袖笑着尖叫。
乔羽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从马车上翻身坐了起来,“唔,到帝京了?”
冠卿在马上回过头来笑,“没呢,还得有半日的光景才能到。”
咚,乔羽反手在如袖的头上敲了个爆栗,“那你高兴什么?”
“呜,我是看见那瀑布很漂亮,想叫小姐看嘛!”
如袖抱着头,嘟着嘴,淡墨在后面咬着袖子偷笑。
乔羽笑着骂,“谁让你没说清楚。咦?幼幼?我困了到车上睡觉,你干吗也跑到车上睡觉?”乔羽好笑,作势要打它,“你也好意思,跑得比马快,居然还跳上马车睡觉。有你这么懒的金糜吗?”
幼幼直着脖子跟她大眼瞪小眼。
“哈哈、、、”大家都笑了,连冠卿也忍不住在马上笑弯了腰。
与三娘分开后,无论是她,还是冠卿,又或者淡墨和如袖,都从心底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一种令人愉悦的希望在每个人的心地蔓延。在这个即将被建立起来的“家”,寄托了她们太多的向往。
霍三娘在分开前,塞给乔羽一张薄薄的信封,吩咐乔羽等她离开之后才可以看。
乔羽一看,是张鬼画符的东西和一封信,乔羽没当回事,把那张符扔给冠卿,把他吓了一跳,忙问她是哪来的,那是张500两朱金的金票。
乔羽也傻了,打开三娘的信一看才知道,霍三娘特地嘱咐她莫亏待了自己和冠卿,要买间大点的房子,里边给她留一半,那500两朱金算是买她半套房子的钱。
乔羽想了想,却笑着骂三娘不仗义,那自己岂不是得再掏500两朱金买那半套房子。
“哎,冠卿。”乔羽将幼幼赶下了马车,跳到它的背上,跟冠卿并驾齐驱,“在孝兹买套房子得多少钱?”
冠卿想了想,“若是普通人家两进的房子,十二两到十五两朱金就够了,再打理一下,添些新的必须器物,不到一两朱金,就可以办妥了。”
“什么叫两进的房子?”
“有一个露天庭院的房子称为一进,有点规矩的人家,都会将男眷特别安排一间院子,所以一般都会有两进。要是再讲就的人家,主人,下人,书房,会客,以及各房的男眷都会有自己的庭院,那就不好说了。”
乔羽眨巴眨巴眼睛,“卫相的宅院有几进?”
冠卿想了半天,“至少也有四五十进吧?”
乔羽眼角抽搐,“那她每天在自家宅院里走来走去不累吗?”
冠卿笑了,“大户人家的私宅里,都会有小轿,作替脚用,方便男眷。”
“整得自个家跟公园似的,该不会进去还要收门票吧?”
惹得冠卿一阵笑,似春风破面,胜桃李三分。
乔羽哇哇怪叫,“难怪人家说,肯爱千金轻一笑呢。”闹得冠卿涨个大红脸。
“哎,冠卿,那而是不是有人家?”乔羽遥指那瀑布处,山后似有炊烟整袅袅升起,不过不仔细辨认却也不太容易分辨。
“好像是。”
乔羽摸摸肚子,“冠卿,我们啃了好几天的饼了,跟这个人家打声招呼,煮点饭吃吧。想吃点热乎的东西。”
“好。”
乔羽跟在冠卿后面,离开了正路。朝着瀑布方向走去。
原来她们还怕山路崎岖,马车难行,但渐渐地,竟然走上了一条石板道,恰可容下一辆马车行走,虽然已荒草丛生,掩盖了路径,但依稀能看出路形极为工整,在转弯处,还有示意的石跺。冠卿下马仔细察看,只见石跺上面已长满绿苔,苔衣下的花纹简洁细致,不似俗物。
冠卿抬头看着乔羽。
乔羽抬头环望四周,青山环翠,鸟语花香,一帘瀑布临空而下,身姿婀娜,细密而不湍急,仿若神来之笔,重意而不重形,山谷之中弥漫的水气,隐隐有虹光出现,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