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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办法克制他在她的梦里出现,没办法不去反复想他,没办法不怀念他带给她的记忆。
她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她不再哭了,因为哭泣让她脑子昏沉,无法思索太多事情。当她抹干眼泪,走过他曾陪着她散步的桃花林,林稍的花瓣早已落光,不会因一阵风起而吹起花雨,她瞧着,心里却开朗了起来。
她突地轻笑。
那个会为了她一句要嫁曲无漪为妾而吃醋的男人;那个像管教孩子一样,怕她冷、怕她饿、怕她睡不饱的男人;那个冒着大雨去替她拿饼的男人,那个总是不肯帮自己多说几句好话的男人……他会离开她,定又是好为难他自己才做下的决定吧?
不知怎地,她有了这样的念头。
他从不替自己辩解,情愿让人误会追杀,如果他这种性子一延伸,是不是也可能将这套用在她身上?
要她怨他,对他死心、对他绝望,进而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再去寻找另一个人来爱,而他自己则是默默退开……她曾义正词严地训斥鹿家兄妹,说他们对鹿玉堂不够信任,怎么连她都被过度的愤怒及伤心给蒙住了很,忽略这些?
豁然开朗虽然来得慢了点,但能顿悟总是好事。
她捧着一碗鲜血,大半夜跑去找斐知画,求他用秘术替她寻觅鹿玉堂的下落。结果图是画了,纸也折了,鹤也飞了,可是那只不争气的鹤只会在她头顶徘徊打转,斐知画笑说,因为她满脑子里全是鹿玉堂,让纸鹤以为鹿玉堂就住在那儿。
那虽是句玩笑,却也说明了她有多思念他……接着斐知画认真地说,因为鹿玉堂所在的位置离她太远,纸鹤无法飞抵,最多只能肯定他人在南方——他还用她那碗血,画出另外两个人像。
“我看到这两个人,我想他们的踪迹对妳会有帮助。”斐知画所谓的“看到”,当然不是单纯指双眼的看到。
而她也才会想到,跟着鹿家兄妹,一定比她自己毫无头绪的寻人容易。所以她持着布包,跟着纸鹤,找着了鹿玉楼、鹿玉倌当时鹿玉倌腿伤正愈,两人刚准备离开客栈。
她缠着、赖着、跟着,无论鹿玉倌对她多厌恶,她就是尾随不放。
“妳真厚脸皮,鹿玉堂都不要妳了,妳还死追着他!妳以为死缠烂打就能绑住一个人的心吗?”鹿玉倌吃完了鸟蛋,又啃完一颗果子!吐出果核当暗器,纤指一弹,用力击中天香额头。
天香龇牙咧嘴,双掌捂着额心低低叫疼。
“妳管我?我就是要找到他!因为我知道他不是不喜欢我,他一定有他的苦衷!有两个不懂敬他爱他谅解他的弟弟妹妹已经够了,我不会跟着凑一脚。”天香还不忘损人一下。
鹿玉倌扬手朝火堆里捉,拎了颗热烫的鸟蛋抛给天香,“接着。”
天香直觉拢起双手,直到那颗烧得正烫的鸟蛋落入软掌,烫得她哇哇大哭,慌忙甩开熟鸟蛋,对着烫疼的手呼气。
鹿玉倌冷笑,这是她对天香恶指他们不友爱的惩罚。
天香瞪着她,虽然这些日子被鹿玉倌欺负到都快麻木了,但不代表她练就一身耐巴掌、耐水、耐烫的功夫。
“妹子,妳还嫌我带着她不好,我倒觉得妳沿途有人可以欺负泄忿兼解闷,挺值得的。”鹿玉楼见两个女人将气氛弄僵,出面缓和。
“我只是不懂她在坚持什么。像鹿玉堂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她以为追着他,他就会变好吗?要是这样,我们追了他多久?他还不是同样冷血,”
“我知道,妳是不想让天香二次受伤二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挺喜欢天香的,也发现妹妹对天香虽然还是恶声恶气,但时常都是刀子口一且腐心。
“谁管她会受几次伤川二软弱的人就甭想吃苦,滚回去古田地杓娇沽浪就好:一鹿玉倌口气不好,“带着她多累赘!少了她,说不定我们早就找到鹿玉堂了!”她和楼哥试过几回甩下她,可是三、五天后,天香一定会出现在他们面前,甩也甩不开。
“妹子,别忘了,如果不是天香,我们恐怕得费更大的功夫。”鹿玉楼可不能不替天香说几句话。现在变成是天香带着他们在找人不知道天香打哪弄来一迭怪纸鹤,当他们不确定该往哪条岔路去追人,妹子正趴在地上抽鼻翼嗅味道时,天香已经拿出纸鹤,斩钉截铁指出路来。这一路追下来,他们确实追着了鹿玉堂,只是他脚程快,总是先他们一步离开。
“对呀对呀,全靠我才能这么顺利的。”天香被夸奖得很开心。
“靠的是妳耍妖术拿出来的纸鹤才对!”鹿玉倌承认纸鹤很有用,但天香很碍事。
“才不是妖术!”
“一只纸折出来的鹤会飞,不是妖术是什么?!”
“这是画术!”
“画术?!”鹿玉倌的声音自鼻腔出来,非常看轻。
“这是用血画出来的,里头有我非找到鹿玉堂的决心。”
“用血画出来的?”鹿玉楼很好奇,“画符吗?”
“画人。”用嘴解释很难让他们明白,天香干脆小心翼翼地从布包里拿出一只纸鹤,拈在指间。纸鹤正左右摆动着颈,她迟疑了一会儿,动手将纸鹤拆开。
即使知道纸鹤没有生命,但是感觉它在指掌里挣动,还是有屠杀生灵的罪恶感。
她将纸鹤摊回成一大张原画。
“画鹿玉堂?”鹿玉楼轻易便看出纸上的人是谁,因为画得非常相似。
“只要纸上画了谁,纸鹤就能找到谁。”天香补充。
“这种画术我倒是头一回听见。不过用鸡血来绘制,感觉就是邪门歪道——”
“是用我的血画的。”天香纠正。这些血都是她一刀一刀从腕上划出来的。
鹿玉楼和鹿玉倌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天香,我记得妳的布包里除了一些衣物之外,其余全是纸鹤。”鹿玉楼道。
“是呀。”天香点头。
“全用血画,不就用了妳一大缸的血?”那数量少说也有四五十只。
“还好啦。”天香轻描淡写。没到一大缸,大概四碗罢了。
“妳就这么想要找到鹿玉堂?”支持他们兄妹穷追不舍的动力是被人背叛的仇恨,支持天香的力量又是什么?
“当然。我一定要找到他。”天香对着血绘的男人道,像立誓一般,眼神放柔了,“他是怎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他做任何事,一定有理由,只是那些理由他不解释。你们想想,一个不断告诉你们,要拿生命保护主子的人,他为什么会推翻自已说过的话?他如果真是懦弱的人,你们和他相处这么多年,都没发现吗?要是以前他从不软弱,从不说话不算话,更从不背叛,他现在逃避的举止不是更应该让我们存疑?他为什么宁愿让你们误解、让你们追杀,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只要这样想,就好担心他,担心他是不是扛着太重的担子,不让人分担,一个人快被压垮……”
鹿家兄妹沉默了。
“是呀,大哥并不是怕死的人。妳还记得老主子有一回进京途中遇抢,大哥那年才十五岁,他一个人护着老主子,让老主子躲进树洞,自己守着路口,将整批贼人杀伤赶荆精疲力尽的他还是用长剑撑着身体将老主子带回驿站,那次几乎要了他的命,他也没逃……”鹿玉楼慢慢回忆起来。
“那时!他回到驿站,瞧见了爹,他才宽了心,整个人倒了下来……我还记得,他的背上这插着五支箭!老主子找了多少大夫才将他那条命从鬼门关抢回来……”那么多年前的景象,鹿玉倌却是记忆犹新。不单是因为那时的鹿玉堂对她而言是最尊敬的兄长,对于八岁的她,鹿玉堂的存在远比父兄这类的身分更为崇高。他教她武功、教她读书、教她好多大道理。她常暗里在想,长大后要成为他的媳妇儿……那时无知,不仅亲兄妹永远只能是亲兄妹,在那当儿,她是迷恋着鹿玉堂的,所以见到他面临生死关头,除了心里以他为荣,知道他没辱了鹿家家训,还更害怕他会死去……那时的难受,她至今仍牢记着。
鹿玉堂半点也不懦弱,更不怕死,否则要仔仔细细算出他舍命救过老主子多少回,那是十只指头也不够的。
“他为什么要背着叛徒之名,也不愿替自己辩解?”鹿玉楼与鹿玉倌望着彼此,问出同样的疑惑。
不过在场没有人能代替鹿玉堂回答这个问题。
“我只知道,我认识的鹿玉堂是那种明明自己也饿着肚子,但为了将食物分给人,他会故意做出嫌恶食物的模样,用“我不吃了,给你”的方法将食物塞到别人手里,而拿着食物的人,心里暗骂他的挑嘴,但之后还是领会到了他的体贴。”天香说着。她就是那个嘴里吃着他给的食物,心里却误会他不懂惜福,等到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