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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玉堂心口一紧。
这句话好耳熟……
用生命保护着另一条生命,将那条生命摆在最前头,不容任何人伤害、小心翼翼护着——“我做不到。”鹿玉堂知道自己肩上扛的,就是一条沉重的背叛罪名,他永远洗刷不掉自己的无能。
“你——”
“我做不到。我没办法做出这种承诺。”他再肯定不过地重复。
“鹿玉堂!我真不知道该夸你孬还是夸你对自己的废庸了解得太透彻!”曲无漪揪住鹿玉堂的衣领吼。这种时候好歹也打肿脸充胖子,就算做不到,也犯不着如此大剌剌地坦言!算不算男人啊?!
鹿玉堂淡淡拨开他的手。“你应该不会想要聘用一个如此无能,又在危急时无法保护主子的废人才是。”
曲无漪当然不会!留这种人下来只是浪费曲府米粮!
“你立刻滚出去!”
“主子,别忘了天香对鹿玉堂死心塌地,鹿玉堂一走,她又要到门口当石迭,半夜又要爬起来哭着找人了。”曲练比起发怒的主子还是多了分理智。
鹿玉堂从曲练的话里听到天香在自己离开后的行为,确确实实动摇了他想离开的决心。
留下来,就能轻易换得她的笑容,看着她绽开如牡丹般的甜美芙靥。然而相对的,要守护住她,或许有一天,他必须手刃自己的亲弟亲妹,因为他知道鹿玉楼及鹿玉倌不会轻易放弃取他性命……他想留下来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他不一定担得起。
他离开,才是双赢的办法,不仅天香安全,面对鹿玉楼和鹿玉倌的追杀,他也能以守为攻,不伤他们半根寒毛。
“时间能冲淡一切,无论刚开始有多痛,总会痊愈;无论多爱一个人,总会遗忘。”没有好不了的伤,没有忘不掉的人,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鹿玉堂望向天香,她那双盈盈大眼仍空空荡荡,这让人魂牵梦萦的小姑娘……他知道她会伤心、会难过,却更不希望她身陷任何危险。
“既然人我平安带回来了,那么我先走一步。如果天香清醒后又吵又闹,请对她多点包容及耐心。”他要趁天香回神之前,静静离开。
鹿玉堂一转身,天香眸子就眨了眨。瞧着鹿玉堂的背影,她像猫儿悄悄挪着脚步,到木柜里将那个搁置好久,每回用来和曲无漪闹离家出走的布包背着,随着鹿玉堂走。
曲无漪及曲练没注意身后动静,目光全看向鹿玉堂,直到发现高挺的背影后头跟了个娇小身影,他们才一左一右上前捉住她的肩。“天香!”
“我要跟他一块走……”天香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鹿玉堂,说她恢复了神智,她却更像是被牵着魂魄的行尸走肉,全心全意要追上鹿玉堂的脚步。
“妳开什么玩笑!妳要放下一切跟他走?”曲无漪惊愕。
“天香,妳别胡闹,妳跟主子还有契约在,妳一走,书怎么办?”曲练忙着要她冷静,不可妄为。
“我才不要你的感谢和对不起……我只要你也爱我……”天香压根不理睬曲家主仆,不知哪来的力量,肩头一挣,脱离两人箝制,追着鹿玉堂的背影。“我跟你一块走……等我……”
她要追上他已经有些吃力,他跨开的步伐大,她追得好辛苦。
“你是因为不想被我所爱,所以才要离开吗?你不要一直走,我追不上你——”
蓦地,前方的鹿玉堂停下脚步,天香欣喜以为他要回头——他也真的转回身了,她快步迎向他,眼看就要环住他的腰。
鹿玉堂双指并拢,在她靠近到一臂之距时,冷不防地点住她的穴道,让她僵直地无法动弹。
“你……你做了什么?”双手双脚像被束缚起来,连一根手指头也无法抬动,天香慌乱起来。现在她与鹿玉堂的距离明明那么短,她却无法再跨近一步,这种看似近、实则远的恐惧,逼出了她的眼泪。
“为什么这样……我、我动不了了……”
“半个时辰后,穴道自然会解开。”而半个时辰,足以让他离开得够远了。
鹿玉堂再次将她的容颜深深烙印在心里,与泪花迷蒙的她目光胶着,忍住想要替她擦干所有眼泪的念头,几不可闻地低叹,调开了眼。
是他的错,他当初根本就不该答应留在她身边,不该让她有机会爱上他。
天香看懂了他的意思,身子却像被锁在石头里,理智咆哮着要赶快让四肢动起来,却仍是力不从心,只能眼睁睁凝瞅鹿玉堂再度转身,步履迈开,不再迟疑地前行,将她留在原地,要她亲眼目睹他消失在眼前——“不要!不要这样对我!”
她吓坏了,只能用声音想唤回他。
“不要让我看着你离开!你答应过我,我不让你走,你就不走的!!鹿玉堂!我不让你走!你留下来——”她又哭又喊,凄然的嗓音响彻桃花林。
不要这么残忍!
不要用这种方式离开她!
不要让她看着这一切发生,
鹿玉堂近乎逃命地加快脚步,再也无法佯装冷漠地静静走开。
他懦弱地捂住双耳,将她哭喊着要他别走的声音全数阻挡下来。
身子跃上曲府屋顶,翻越过数不清的民宅,甚至当他已经远远奔出银鸢城数里,属于她的哭泣,仍在脑子里回回荡荡……第十章荒郊野外,月明星稀,小小的泥地上燃着火堆,火堆上串了几只烤鸟,火堆里还有几颗等着煨熟的鸟蛋。
鹿玉楼擦拭着他的大刀,鹿玉倌则是啃着她采来的果子先垫胃,两人侧方突兀地卧着一个蜷成虾米的身躯,拿鹿玉楼的长袍当衾被用。
“你跟他真的好像……”半掩在长袍下的小脸透着柴火,星眸整夜都瞅着鹿玉楼。
“我知道我和他长得像。他是我大哥,像也不是什么怪事。”鹿玉楼很有耐心地回答。
“可是他的鼻子比你挺、眼神比你沉稳、眉毛比你粗,比你好看。”袍下传来不屑的轻哼。
“……”鹿玉楼刚擦完刀,很想拿它来试试利不利。要是那个正大剌剌盖他的衣袍取暖、吃他打回来的野鸟填饱肚子、喝他取回来的泉水解渴,还胆敢对他评头自足的小丫头再嫌弃他几句,他不担保自己不会拿她来磨刀!
鹿玉倌冷冷嗤笑,“被损了噢?哼,谁教你要同意带着她一块走,活该。”亲生妹妹也落井下石,口气悠哉得令人发指。
鹿玉楼看着袍子底下的娇俏脸蛋,确实也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感到不妥,可是现在又不能将人丢在荒山野岭,等着看她被野兽当食物吞吧?
“唉。”鹿玉楼无言替自己辩解,干脆不说了。他用大刀将火堆里的鸟蛋挑出来,“饿不饿?要不要先吃颗蛋?”
“要。”袍子掀开,覆在底下的竟是披散着一头黑长发的天香。
“很烫,不过自己慢慢剥吧。”鹿玉楼挑一颗给妹妹,一颗给自己。他们兄妹俩都是打小习武,皮厚肉硬,区区一颗热呼呼烤蛋,对他们不算什么,三两下功夫,冒着烟的蛋壳被漂亮剥下,香软的鸟蛋则进了他们的嘴里。
天香坐直身子,用鹿玉楼的衣袍牢牢包住自己打寒颤的身子。她和他们不一样,没学过那套用内力维持体温的好本领,更无法像他们视热烫如无物,把像烧炭一样烫的鸟蛋当橘皮剥。
她找来两块石子,用它们充当手指,笨拙而吃力地将敲裂的蛋壳一片一片掰开。
若是鹿玉堂在,他一定会下大半与,默默接过熟蛋,替她剥好吹凉,才送到她口中……不过,她不会向鹿家兄妹求助,而地们也不会帮她,因为是她自己找上他们,硬要跟着他们的。
她心里清楚,只凭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鹿玉堂,所以她必须要依附别人依附同样以寻找鹿玉堂为目标的人。
自从那天眼睁睁看着鹿玉堂从她眼前消失,有多久了?
半年了吧?
起初,她好恨他这么无情,即使不愿爱她,也不要这样践踏她的真心,用最差劲的方式,目睹他的远去。
那时穴道一解,她瘫软在地,根本无法再站起来。她一直以为“揪心之痛”只是一句用来表达强烈痛楚的虚渺词儿罢了,但是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会因为心窝口那样剧烈的揪拧而死。她的声音哭哑,连呜咽声都无法发出,最后连自己是怎么失去立息识的都不清楚。
醒来就哭,哭到睡着,醒来再哭,努完再睡,几乎成了她的人生。
埋怨他、气恼他、仇视他、诅咒地,她无法释怀他对她的绝情,恨死了他。心里不断想着,要是他回来,她也绝不原谅他!
可是所有负面的情绪里,都藏着她的伤心难过……以及浓烈的想念。
她没办法克制他在她的梦里出现,没办法不去反复想他,没办法不怀念他带给她的记忆。
她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