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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妇人这次诊得更仔细谨慎,大约是因为练儿睡着了没什么压迫感,也更放得开些,反反复复摆弄了一阵子,眉头越紧,从药箱中拿出个光滑的小铜片,轻轻探入她微张的口内,入到约舌中部,缓缓用力下压,但见熟睡中的少女立即牙关紧阖,将这铜片紧紧咬住,好不容易才又取了出来。
她此举,旁边铁穆二人看得满面莫名,不明就里,我却忽地想起了什么,心中遽然一沉。
这医师如此诊完,也连连摇头,口称奇怪,想要讲些什么又怕吵了寨主安寝,就起身拱手请我们到外面说话,待到了屋外,才道:“恕属下直言,请问竹姑娘,您与寨主最是亲密,总是如影随形不离身侧,可知她近几月来有没有受过什么伤?哪怕是意外的小伤口也算。”
仔细回忆,最终还是缓缓摇头,练儿一不缝补,二不下厨,哪有什么机会惹出意外伤口,练剑时误伤就更不可能,那是我都不会犯的低级错误,而若说交手,自到明月峡落脚以来,就只有唯一的一次动手,而且那次实力相差悬殊,明明就是大获全胜……
“……那个……”就在自己这么想时,耳边却响起了穆九娘的声音,回过头去,她似乎显得有些犹豫,却还是道:“说起来……竹姑娘……练寨主手肘处真的没事吗?”
“手肘?”我茫然反问道,见穆九娘点了点头,解释道:“其实,我也不确定,那场……你知道的,到最后一回合时阿瑚打了你,于是寨主她舍了比试向阿瑚冲去,我追不上她,唯恐出事,情急之下将身上蝴蝶镖都打了过去,当然练寨主剑法如神,最后都安然把飞镖荡开了,只是……当时我隐约看到她手肘处有一点见红……不过又觉得可能看错……”
不等她讲完,我大步返回到屋内,去床边一言不发的拉起了她的衣袖,练儿睡得破天荒地沉,这么摆弄也居然不醒,见右手手臂光洁无暇,又俯身去查看她左手,这次,终于在靠近手肘处的小臂上,发现了一道痕迹。
那痕迹很小,并不显眼,而且已经痊愈,只余下淡淡一点疤痕,或者这疤痕过不久后也会消失不见。
但那学医的妇人见了这痕迹,就连连点头,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模样,穆九娘见事情似乎与自己有干系,就越发显得关切,询问起来,那妇人也不厌其烦地开始解释,说什么此为金创得风,乃金刃伤后失于调治,风邪乘虚内袭,渐而变为恶候,初看时无妨,却暗中传播经络烧烁真气,待到发作之时牙关紧急角弓反张,颇为凶险云云……
她们就在身旁小声低语说着话,自己却一个词也听不进去,并非因为不关心,而且是从见到那伤开始,确切的说是从见到那铜片压舌的诊断手法开始,我就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判断。
紧紧盯着熟睡中的少女,脑中只有三个字走马灯般的轮回转着,那妇人说了半天,在我这里就只有这三个字,这是几个月前我曾经担心自己会遭遇到的问题,却做梦也未想到过,几个月后会发生在了练儿身上。
这三个字,任何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人都听到过,那是——破伤风。
类似的血症,曾在我们小的时候,夺取过一匹幼狼的性命。
。
。
☆、症
…
患了这类病是需要静养的,本地的说法是不能见风,好在这间居室本就位于山寨的最高之处,附近没什么闲杂人等骚扰,安静不是问题,只需要将门窗以重帘遮蔽,做为一间静房病室倒也十分合适。
重帘之下,室内幽然,只有极少几缕若有若无的淡光,当床上少女睁开眼之时,我正坐在桌边就着盏烛火烤一把小匕首,见她转头,就立即用灯罩遮上跳动的火苗,微笑道:“醒了?不再多睡一会儿么?”
开口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比预想中还要轻,简直就是小心翼翼。
练儿倒是没事儿人似的,随口嗯了一声,掀开被衾坐起身,又动了动脖颈,仿佛不过是一场好睡大梦初醒,活动完了看看室内幽然的光线,才歪头问道:“怎么,夜里了?”
我摇头道:“正是酉时三刻,日头差不多已经沉了,不过外头应该还是亮的吧。”嘴里回答,手上也没闲着,将原本圆桌上的东西一一移到了床头的梨木小柜上,再搬了个圆凳过去,自己坐下。
做这些事的时候,床上的人并没有多问什么,直到见我移到床边与她面对面坐定了,才轻松一笑,道:“怎么,你好似有很多话想说?”又看看四周,自语道:“一觉起来,房里遮成这样,还真是有些奇怪。”
她说得没错,自己确实是有满腹的话想说,想问,甚至想责备,但是见她一副笑意盈盈满不在乎的模样,反倒不知道从何说起了,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挤出了一句道:“练儿,你知不知道自己病了?”
其实不知道才怪,如今回忆起来,她前几日无精打采的表现,看似慵懒度日,想来却应该正是不舒服的表现,这病症是有预兆的,她纵然不懂,但明明对不适有所感觉,偏偏只字不提,甚至存心令人误以为是懒散,实在可恶。
心里已经明白了,却还是忍不住要确认一下,果然,床上的女子嘻嘻轻笑,不以为然点了点头,答道:“我大致是觉得这两日不太爽利,还以为撑一撑就会好了,怎么知道这样就算生病,以前这种事可都是寻着你去的,我是破天荒头一次。”眼珠一转,又好奇问道:“怎么?看阵势难道这病大有来头?那倒不枉我得上一次,究竟是个什么?”
谁家病人得知自己个儿病重是这样一副态度的?实在是令人气到啼笑皆非,骂都骂不起来,之前还在犹豫该不该原原本本地将病症和后果告之她听,毕竟听起来挺严重的,如今看来,若不说到严重点,还只怕她根本不会将之放在眼里呢……当下就不再犹豫,如实将情况一一相告。
“练儿啊……”讲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宽慰她道:“这病虽十分凶险,但轻重各有不一,寨中医者说了,你这状况目前看来还不算最糟,应属药石可愈,她有祖传方子,再不行,七十里外广元镇上的几个老大夫也能先礼后兵请来一用,关键是需要你听从嘱咐安心调养,切莫嫌种种琐碎事难捱,发脾气不肯配合,好么?”
“是了是了,我又不傻,既知道性命攸关,又怎么会自己给自己捣乱呢?”我这边担忧,练儿却是面不改色,笑着回答道,还伸出手来轻拍了拍我的肩,真不知道是谁在宽慰谁。
说话之间,一直留神注意着她的表现,就怕中午的抽搐再来一次,对这病自己虽有认识,但所知甚浅,只不过是当年常常在野外活动,难免磕着碰着,所以这一类的损伤相较常人更上心,却毕竟不是学医的,更不知此世民间如何治疗,连抽搐发生得越多越频繁就越是不妙,也是刚刚从别人那儿听来的。
之前练儿倒下一次,如今醒后倒是始终神色如常谈笑自若,如常,悬着的心多少就放了些下来,遂端起一旁的粥揭开盖子试了试,还是温的,就要她喝下,这几天练儿本就吃得少,今日这么一闹更是晚饭也错过了,病中之人尤需看重身体,前几天吃得少也就算了,这一碗却容不得她再赖过去。
练儿是爽直性子,说了几句见推脱不掉,也知道是为了她好,就不再多话,接过去老老实实喝起来,粥是我趁她睡着时抽空特意煲好了待着的,放了碎菜肉末一起熬成,按她口味做成清淡不失鲜美,照理她是应该很喜欢的,可依然小口小口吃得无精打采,和前几日一样。
原先对此不明就里,现在却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急,慢慢吃也无妨。”浅笑了笑,不去催促,只是伸手帮她掖了掖被子:“大夫说了,得了这金创风,最早就会先觉得乏力,身上扯得疼,张口困难嚼不动东西,之前你胃口不振,我还很伤了一阵脑筋,谁想……你要是早点说,定然不会像现在这般麻烦。”
练儿皱皱鼻子,居然也不争辩,待到咽下最后一点食物,才道:“好了,知道了,我没生过病嘛,下次一定早告诉你就是了。”
“哪儿还准有下次?”这次终于可以乘势严厉一点了,接过碗放好,我正色对她道:“练儿,你身体好武功高,平时不怎么受伤,受了伤恢复力也远胜常人,这些都对,却不可因此托大,再小的伤也不能小觑,一定要让我知道,实在……实在不行,也要自己处理好,答应我,如这等事不可再有下次,好么?”
借题发挥,也是担心太切,见她发病一瞬,真是惊去了半条命,不说教一下实在对不起自己心脏,见我板脸数落,练儿竟也不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