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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我不由脸红,目光一侧,便瞧向另一边。
此时我却看见,叔父的脚底有着一排排青白的小孔痕迹。
一排又一排的,青白的伤痕。
第五章
远远看去,是一湖的碧水微波。
叔父的居所,为云阳谢家最美的景致所在。无论何时到来,都会有心旷神怡的感受。
此时屋内的墨荷香已经燃尽,而我也在这里呆了好久。香烟的迷雾散开之后,屋子里的一切都尽入眼底。只是陛下这时也并没有发觉我的存在,他只是微笑地看着那张熟睡的容颜,为那个人盖好被子。也---勤快地换着冰枕。
陛下的目光柔和得不象是个皇帝,太温柔。而传闻中的陛下,该是雷厉风行的人物,为何在我眼里,竟是这般无害。
想着,一时之间忘了自己是在陛下前面,我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镇纸。
“啪”,镇纸发出的声响清脆,惊动了床上的人。
我只见叔父微微地,似乎不愿意被人吵似的,往陛下怀中去偎去,稚气地用被子捣住自己的双耳。那样的动作就象一个孩子,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而那双湛蓝的眼瞳没有睁开,睡意还浓。
陛下看了我一眼,眼中有淡淡的责备,似是怪我太莽撞。我满脸通红地低下了头,又见他轻轻的把在怀中好眠的人抱回被里。
正欲开口,他却皱起眉梢,示意我禁声,起身朝我招手,让我跟他走。
又摸了摸依然不醒人事的叔父的额头,陛下轻吐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心,领着我出了房间到走廊上。
到了门口,我又想说话,陛下还是示意我禁声。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走远,距离叔父的卧房门有一段路程,他方才对我笑道。
“君阳还没醒,你若是来探他,过几日再来吧!”
“叔父到底得了什么病?”
我问,当自己没听到陛下的逐客之意。
“也没什么,老毛病而已。君阳身体太差,每隔个三五天就会发低烧。那夜跪的太久,身子吃不消,现在他已经退烧了,不用太担心。”
陛下的语气极低,瞧了我一眼,像是很不满。
我莫名其妙,陛下在气什么,让叔父跪的人又不是我。
“只是发烧,会昏迷那么久……”话未完,就被陛下瞪了回去。
“君阳的肺也不是很好,天气太冷,加重了他的病情。”陛下不是很情愿的,向我解释。
但陛下毕竟是陛下,这些事他根本无需说给我听。正在奇怪,他又说道:
“你回去,把朕的话一字不漏地重复给谢岷听。君阳如今只剩半条命,稍有差池,那个所谓的卜卦就会成真。他要是真心疼自己的弟弟,就别再折腾他了。他的身体,可经不得折腾。”
谢岷是父亲的名字,虽然父亲对我不好,可是陛下这么轻率直呼父亲的名字,我还是有点不高兴。直呼一个人的名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虽然作为一个皇帝而言,他叫一个人的名也不算什么。
“陛下不能当着我的面,这样直呼父亲的名。”
“朕难道叫不得谢岷?”陛下的脸突然凑近我,淡淡地问,眼神里却有一丝火光。
“是,在人子面前直呼他父亲之名,不当。”我脱口而出,就算陛下杀了我也不怕。我以为他会恼,却不料陛下竟朗笑出声。
“不愧是云阳谢家人,脾气性格就象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当年君阳第一次上殿面君也是如此,甚至比你更胜一筹。”见我疑惑,他又道。“朕不过只是叫了他爹的名讳,这家伙竟然在大殿之上哭给朕看,让朕尴尬得差点下不了台。”
“陛下本来就不该直呼祖父的名讳,何况……”我顿了顿,偷偷看他,陛下脸上倒没有什么异常。见我看他,陛下说话了。
“朕明白,云阳谢家宗魏晋古风,最忌别人直呼长辈名讳。”
只说了一句话,陛下就不说了。可他既然知道,为何还是照犯,瞧着陛下倨傲的面容,我闷闷。我也知道他是皇帝,指望一个皇帝向我道歉不太可能,也许,他也从未试过向人赔不是。
“……”
于是我只是无言,陛下则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
“你好象很不喜欢君阳啊!”
“没有。”
是真的我也不承认,何况连我自己都理不清楚自己的感觉。呐呐地开口,却看到某人一脸如狐狸般的笑。
“朕想也是。”
听到这样大言不惭的话,我气结。
“陛下未免武断。”
也许初生牛犊不畏虎,即使在陛下面前,有时我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话一出口知道要糟,心里咯噔一下,再抬头,陛下的神色果然不太好。
“武断?当初是谁硬是赖着朕的君阳不放!!”
“我不知道。”
“你忘了你小时候,君阳抱过你吗?”
“我不记得。”
我抵死不承认,对这我也实在没有印象。见我如此,陛下笑了。
“你小时候特别喜欢君阳抱,一离开他你就开始哭。”皇帝摇头。“那个时候你才两岁,却喜欢把君阳粘得紧紧的,那段日子朕整天想着就是怎么离你远点……”
“叔父见过小时候的我?”
我好吃惊,不由狐疑地问。
“十年前朕和他回来过一次。”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微风轻卷过湖水,泛起淡淡的波澜,而此时陛下的神色,却显得越发柔和。
“朕啊,可是千托万求他,他才答应让朕这--他说是丢人现眼、毛手毛脚的皇帝住进来。朕从来没被人这般嫌弃,可是看了他淘气的笑,却什么都忍了下来。也是在这听雨榭,朕和他一起看日出,看月升,数星星,听雨声……”
象是回忆起了什么。他的话不象是对我说,倒象在自语。
“那个时候的君阳好活泼,虽然足已半废,成天还是拖着朕东溜达西溜达,一点也不安分守己。又很爱赖床,还爱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他和朕说好要一起看日出,结果第二天早上却爬不起来,朕死拖活拖地把他从床上拖出来,他还踹了朕好几脚。这么差劲的睡相,这么多年,连你都这么大了,可他,连一点进步也没有。”
言及于此,陛下摇了摇头,但他脸上看似无奈的表情里,却带着春风般柔和的甜蜜。
“那叔父不是和小堂弟一模一样了吗?”
突然想到和皇帝的形容如出一辙的小堂弟,我突然很想笑,连沮丧和失落的情绪,都亮了那么一点点起来。
这几日我虽不常见叔父,却经常见到那小小的身影。叔父病了,父亲全部心力都在叔父身上,哪得闲暇照顾那对母子。
而从他们身上,我总是想起我自己,于是我每天都去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因此我也知道,小堂弟--谢庭的事情。
不料提起我那小堂弟,陛下神色竟气愤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别和朕提他,这小东西仗着与君阳有血缘关系,老是缠着他不放。”愤愤不平地小声嘀咕,陛下当真很气愤。
“还有萧月仪那个狡猾的女人,现在还不肯对君阳放手。明明都已经是出家作女冠了,还老是偷溜出来看儿子,还顺便探访君阳。探访探访,谁知道这女人是什么意思?偏偏朕拿这母子俩还一点办法也没有,……”气呼呼的,皇帝眼露凶光。
萧月仪,就是那位世人所说的,出家作女道士的那位女子,小堂弟的生母吗?
听陛下所言,那个女子,也当是不凡。至少,能把陛下气成这样又没办法的,就很了不起。我突然对这未曾谋面过的女子起了一层淡淡的钦佩。
为什么连在叔父身边的女子,皆这样的不同凡响。我不由开始思索,但我没接着问陛下,只是小声言道。
“再怎么说叔父也是小堂弟的爹,陛下这样态度,不好吧!”
我淡淡地说道,陛下也实在不太象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和他说话,其实也挺有趣的。
“那又如何,他是朕的君阳,不是别人的君阳,为何朕还得与别人分享他。朕没有这样的雅量,朕也没有与人分享的心胸,和个死人抢君阳的心已经够烦的了。再多一个朕哪里吃得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