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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水主藏-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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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穆然心底不禁苦笑。早已猜出会是这样的结果,才一直拖延着,迟迟不肯将实情相告。眼前,以她的脾气,能用这般隐晦的法子表达出心中的不满,委实已给足了自己面子。

倘若知道了那件事情的真相,恐怕要闹到天翻地覆了呢。

他涩涩地笑,当下也只得不以为意,转而凝目下望,等着听这百名亲信报来在自己离去的这些日子中,邺城上下发生的大事。

这百名亲信皆是他这六年来,在军中精心选拔而出。这些人各自怀有绝艺,然而一来折服于李穆然的文韬武略,二来为报他的知遇之恩,端的忠心非常——除他的命令,便是天王老子的话,也听不入耳。

他们本来与李穆然同在符坚帐下,淝水之战时,符坚大败后迁怒于人,李穆然为保性命只得投奔慕容垂,这百余名亲信自然也舍了符坚,随他而去。降了慕容垂后,李穆然终究多存了个心思,遂未让这百名亲信投军,而让他们化身为本来的民间面目,混入邺城之中,以一年时间,借助法门寺原有的暗道掩护,帮他打点着一切。

不知多少的军务机密,便从邺城之中,以那尖锐的竹哨声音传出。

李穆然无意大争奇功,也无意让慕容垂太过容易便攻克邺城,此外,他更要费尽心机完成自己的使命,故而只在慕容垂的确难以支撑下去的时候,方出奇谋。然而仅这寥寥战功,已足以令他得到慕容垂的全心倚重。

“朝中之言,慕容垂已决意北攻龙城。等春暖花开了,大军即启。”一人踏上一步,朗声启报。冬水定睛望去,只见这人一身短襟打扮,两肩上有着深深的折痕,正是一路走来时,朱雀街路边的一名脚夫。

“怪不得这么急迫地召我回来了。”李穆然眼中露出说不清的笑意,伸手点向另一边站着的卖肉贩子,道,“屠兄,你那边有什么消息?”

那位“屠兄”微微摇头,道:“眼下还没听说会有任何南袭的计划。”

“这就好。”李穆然颔首,仿佛松了口气,有意无意的,看了冬水一眼。

冬水心中也是一片欣慰,没有南袭计划,那么长安至少不会腹背受敌吧。无论如何,纵然她不愿去帮前秦,但此事对毛氏有利,总也算得个好消息。

此后的消息便无外是朝中的派别争斗,慕容垂又倚重了哪家,又有谁人得势等等,冬水愈听愈觉乏味,渐渐上下眼皮打架,便沉沉欲睡。

“那么,拓跋奂如何了呢?”

这个名字自李穆然口中铮然而出,冬水立时清醒过来。是了,何以一时忘了正事呢?他身上还中着蛊毒,而手下这百名亲信倘能帮他,自是再好不过。

站在最远处的九名男子微微颔首,其中一名迈上一步,道:“慕容月将他召入了将军府,今天听说您回来了,才和他离别了。他现在城西家中,小四护着他的安危,所以没来。”

“唔。”早料到了这点,李穆然淡然地点了点头,旋即转向站在右首的一位赤脚郎中,道,“老胡,听说你认识御医,让他帮我拿一样东西的解药,如何?”

那郎中长眉低垂,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问道:“什么药?”

李穆然微笑道:“唤作‘当归’的蛊毒。”

“我试试看。”那郎中既不推诿也不应诺,一揖拜下,再不说什么,径自快步走出了大厅,进了向东的一条甬道。

“好,那就散了吧。”李穆然立起了身子,轻拍了三声巴掌,随即就听脚步乱响,须臾间,百余亲信便消失无踪,浑圆的大厅中,只留下三个人。

“主公,请杀了这女子。”最后留下的亲信,赫然是名年轻的卦师,他身上背着一架布幡,其上只有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童叟无欺”。

“否则,她会杀了您。”那卦师指着冬水,一字一字地道,表情肃穆认真,眸子里透着无边无际的仇恨和惧怕。

被他那煞有其事的气势震慑,一时之间,李穆然与冬水二人尽皆愣住,面面相觑下,不知是震惊还是迷茫。

半晌功夫,李穆然陡然抬起头来,长笑。

大厅内只有这三人,回声袅袅,震得其余二人都有些头昏脑涨,那卦师内力稍弱,眼见着便立地不稳,终于“扑通”一声,摔趴在地上。

“仙兄,”李穆然大笑着,扶起那卦师,道,“你的话我会考虑,但要我去杀她,可是万万不能。这个玩笑,只怕开得有些大了。”回声尚未停歇,他却蓦然间止住了笑声,双目一凛,逼人杀气顿时充溢了整座大厅。

“穆然!”冬水只道他要下杀手,立时探手拂向他右手脉门,而后借机回带,登时将那卦师扯离李穆然,踉踉跄跄几步,已撞到厅壁上。

“主公,你杀我不打紧,但一定要听信我!”那卦师竟不肯承冬水的救命之情,虽然退在一旁,仍然声声警示。

“罢了!”李穆然铁青着脸,一手紧紧地抓着冬水肩膀,强自道,“仙兄,你自去吧。这句话只今日说说,倘若此后再叫我听到,抑或你说与了旁人,我定将你杀了!”

“主公,请自保重。”那卦师扭了脚,一路蹒跚着,缓缓离去。

看着那卦师的身影终于消失,李穆然终于支撑不住,兀然间手抚着心口,竟而单膝跪地,再也站不起身子。

掐指一算,正是到了傍晚时分。想来,蛊毒若不发作,他定然会杀了那卦师吧。

冬水心中一阵酸楚,这句预言又算得什么,不是说好了,两人都不信鬼神么,又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

“穆然,你觉得如何?”她抚下身子,轻轻抚着李穆然的后背,希冀能稍稍减轻蛊毒的苦痛。素手缓缓滑过华衫锦服,能觉察到绸缎之下肌理的痉挛,清楚到感同身受。

此时的他,是何其的不堪一击?

骤然间,冬水豁然开朗。

的确,能够轻而易举便伤了他的,只有他深爱着的自己吧。

由古至今,卦师所擅的都并非拆字解卦,而是察言观色。

平日间,李穆然高高在上,是那么的威风凌然,无懈可击;然而自己只是淡淡地抽去了一只手,便能引得他脸色微变。其中利害,可见一斑。

想起问他慕容月的弱点时,他第一个想到的的便是慕容月的心上人。推己及人,必定是自认所爱之人为难以克制的弱点,才会有此想法。而那卦师太过忠心,说甚么不好,偏偏甘冒大忌,一语点明他心头的魔魇。

“穆然呐——”想通此点,冬水不知做何滋味,只是怅然叹息,目光却定在那卦师离去的甬道。有此良友忠仆,当是大幸。

只是,这句谶言,算是宿命么?

她从不信天,然而这个刹那,竟迷失其中,找不到方向。

(十三)计套连环,惑喜淆悲甘亦苦

 出得寺门时,夜色已深。暮色沉沉之中,遥遥的有丝竹声音传来,其声如泣如诉,不绝如缕。

李穆然携了冬水立在庙门口,却不打算这就离开,只是四下张望,仿佛等着何人的到来。

“刚攻下了城池,不思如何安稳百姓,却仍在花天酒地。”听着远远的一片宫商,李穆然渐渐皱起了眉头,转头看着寺庙之中那几名衣衫褴褛的孤儿,惘然长叹,“当真是‘或以其酒,不以其浆。鞙鞙佩璲,不以其长’。”这四句话出自《诗经》中的《大东》,意思是说有人经常可饮美酒,然而有些人却连糖浆也喝不上;有些人可佩戴宝玉作饰物,有些人却连长布腰带也买不起。

冬水在旁大动恻隐之心,柔声道:“穆然,这些自古亦然,倒也不必叹息。不如等蛊毒解去,我们带着这几个小孩子回去谷中悉心养大,叔伯阿姨们定是高兴的。”

“那倒好。”李穆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冬水,忽地又蹙起双眉,露出为难神色,“等解了毒便要去长安,带着这许多孩子一起,恐怕不方便行军打仗。”

“你成天就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冬水横了他一眼,心中盘桓已久的筹谋便欲脱口而出,但那句话在嘴里转了两圈,终究是觉得时机不到,硬生生又压回心底。

李穆然专心在街上,全然没觉察到冬水的心事。眼见着繁星渐多,街上行人缓缓变得稀少,一直等待的人竟始终没有出现,他的脸色便也阴沉下来。他愁眉锁紧,心中暗忖此人若是不来,只怕一直以来的种种计策便要尽皆落空。

“穆然,你在等谁?”寒风骤起,吹得四下飞沙走石,这一张口,冬水顿时被吹了满口的沙子。她见李穆然心事重重,虽不知他心中所想,但也随之着起急来。

李穆然微微摇头,似是百思不得其解:“此事太过古怪。怎地慕容垂还不派人来召我入宫议事?再怎么晚,消息也该传到了才是。”他深知慕容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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