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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谁都不许追!”贾宜中突然把住门框,死死栏住众人。
贾宜中刚刚帮忙,众人犹豫了。李连柱喝道:“小贾,你吃错药了!护着那个畜生?”
“反正你们要追,就从我身上踩过去!”贾宜中把心一横,干脆硬挺。
乡里乡亲的,韩李两家都是大家,他能得罪起谁?否认李都平杀人,已经得罪韩勇,对李家也算够意思了,这次怎么也得把副所长保住。老实的贾宜中采取了和他名字一样的做法:中庸。
李连柱等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了。
李都平冷眼看半天,将手一指道:“小贾,你看也到了,我们李家四个人四把枪,加上我五个人五把枪,你这么袒护韩勇,没一个人拿枪对你!我们李家人是不让份,但从不干昧良心事!可韩勇呢?他是不是故意开枪你心里明白。我在前边拼命救他韩家人,他个杂种操的从后边打我黑枪,别说狗娃和我没关系,就算有关系,那是人干的事吗?”
贾宜中无言以对,深深为上司羞愧。那的确不是人干的事,何况韩勇还是警察。
“邵芳卖点豆腐,他今天穿笼穿笼税务,明天鼓动鼓动工商,就为收俩逼钱难为人,**他妈!他大小是个副所长,就他妈这点能耐,你有什么可怕他的?”
贾宜中被殃及池鱼,冤枉无比,又无地自容。
李都平喘口气,缓缓语气:“我告诉你小贾,我根本就没稀得勒他,刚才没吱声,是想让你看看他什么人!狗都不如的东西,当个副所长就不知道北了,要不是看他是狗娃大伯,我早把他皮扒了,妈个臭逼的!”
李都平说说又横眉立目,激切无比,恶毒地咒骂起来。
这个不平静的夜晚,给他上了人生最深刻一课,不仅邵芳的惊险遭遇,还有韩勇打他黑枪的卑鄙行径。他不远千里赶回,固然是为邵芳,但也是为千百个乡亲。他完全可以把邵芳和所有至亲接走,来个不闻不问,可他没有!他反复奔走,忧心如焚,却落得如此下场,竟为人背后打黑枪!他究竟做了什么,竟要至他于死地?
李都平从未这般愤懑、难过,失败透顶,甚至觉得自己一直所仰止的人生观全部错乱!自己引以为豪的二十七年人生全成糊涂账!
李都平的行事原则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现终于明白,被侵犯再反击,可能什么都晚了;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不是预防或阻止,而是犯我之前预先扼杀。
生死攸关之后,李都平深刻觉悟:世上没有正义,自身良心便是正义;世上没有危机,无妄的仁慈就是危机。
一个人总会因为一件事改变什么,古倩敏重来一次,改变最大的却是李都平。
夜冷如水,山风回荡,风中飘着李都平愤忿不平的声音。众人在夜下小院沉默,望着他的眼神好多游离、不忍和凄清。
邵芳不知什么时候出来,正挂着心疼的泪水望他。
李都平叹口气,心内情绪有所舒缓。杀人也罢,发泄也好,虽说是受未来记忆刺激,又被韩勇的无耻激怒,但又怎能说,他不是在宣泄长久积压的无力?
李都平整条左臂都被血液浸透,邵芳抹轻轻搀住他:“进屋吧,姐给你看看。”
侧旁山麓传出吵杂声,大群人影和手电筒蹿出,进山搜寻的人听到枪声赶回了。
李都平看一眼,关上枪保险,扔给贾宜中:“这枪是我刚刚捡的,你们随便查,想赖到我头上,门都没有!”
于明很老道,那把枪从枪身到弹夹再到子弹,全没编号,根本出厂就是黑枪;再者他怎么说杀的是逃犯,救的是乡亲,最多费些周折,没什么大了。
贾宜中怔怔接住,一言未发。
李都平说完随邵芳回房。屋内已经开灯,温馨的灯光洒进院子;天上月色弯弯,展着千载不变的笑脸,灯光与柔和的月光交融,让人心头很暖。
李都平踏着满地月光,想到一句话:不应有恨,何事常向别时圆。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当初注定
杀人场面仍在,气氛很是怪异,尸体恐怖残横,面汤热气蒸蒸。淡淡的血腥、面条的香气,还有豆腐房的气息,三者混杂一起,很诡异的味道。
邵芳扶李都平跨进大屋,对三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无动于衷。
狗娃裹着被,瑟缩在墙角的炕头,童真的眼睛透着未尽的惊恐。可怜的孩子,这一晚他经受得太多了。邵芳看看儿子,无言地准备疗伤物品。李都平鞋也不脱,便上炕把小家伙扯到自己怀里:“狗娃,害怕了吗?”
狗娃摇摇头,又点头,小嘴一咧,眼泪开始往外涌。
李都平拍着孩子背:“别哭,大舅已经把坏蛋全干掉了,以后谁也不敢欺负你了!”
狗娃不知是否听懂,一抽一抽地哭,慢慢转头去看妈妈。邵芳没看儿子,低头拿东西,两行泪水顺脸颊滑落。
李都平擦擦小家伙脸蛋,笑着说:“狗娃,别怕,等过完年,大舅带你去城里,城里什么都有,全是好玩的东西,以后再也不回这鬼地方了!”
狗娃又看妈妈,哭着问:“那妈妈呢?”
李都平没答,去看邵芳。邵芳头也不回:“妈妈在家,等你长大出息,好接妈妈去。”
“就跟大舅一样呗?”狗娃看看李都平说。
“嗯那。”邵芳轻轻点头,擦擦眼睛,端着一盆温水和疗伤物品转回。
狗娃涂着眼睛,可怜兮兮看妈妈。邵芳把东西放旁,将孩子放躺盖好被子:“狗娃,听妈话,闭上眼睛睡觉,过完年大舅就带你去城里,你就能坐电视里的电马了。”
“能吗大舅?”狗娃闭眼之前问。
“能,什么都能。”李都平心酸点头。
狗娃安心地闭上眼睛,乖乖躺好了。
曾几何时,描绘都市花花世界,成为农村激励孩子最常用的方式。黄宏小品说,以后不听话,送你进城当干部去!多有趣,多幽默,当农民多好啊,给个城里的干部都不换!农民最朴素的愿望,就被这种恶心到呕吐的歌功颂德掩盖了。可悲吗?虚伪吗?都不。这种屁话,农民老大哥早他娘懒得愤懑。
狗娃到底还小,又折腾大半夜,很快忘掉恐惧,漾着笑脸睡着,或许还做着城市的梦。
屋内陷入寂静,邵芳紧着双眉,小心翼翼剥李都平左臂衣服。
李都平忍疼配合,看着狗娃酣睡的脸问:“你真不去?”
邵芳摇摇头:“姐去也是为狗娃,弄不好你对象再多心,有你不一样。”
李都平不忍道:“可他才这么大点,身边没妈怎么行?”
“那也比在村里瞎跑强。”邵芳显出一丝不忍和为难,“城里有住宿学校,你把他送去就行,以后你回来就把他带着,我也时不常去看他。他刚去怎么也能新鲜一阵,等新鲜劲过了,也该习惯了。”
邵芳性情宽和,外柔内刚,极少与人争执,也很少忤逆人意,但一旦做出什么决定,就意味着不会改变了。李都平叹一声道:“那好,我开春就带他过去。到时候农场办起来,孙全也少不得往那边跑,你想孩子就跟车过来。另外我还认识个技术,她三天两头来这边进货,我还准备让她过来指点指点,我也会让狗娃坐她车回来,你也不用太想。”
“嗯。”邵芳感激点头,心底里一阵狂涌,更多宽慰。
邵芳轻手轻脚,剥开他左半边膀子,露出血糊糊的伤处,粗壮的肩肘又红又肿,泛着瘀青,二十几颗弹沙嵌入其中,渗着暗黑色浓血,象个恐怖蜂窝。还好,李都平伤得不重,门板挡住大部分力量,弹沙陷得都不深,只是皮肉伤。
邵芳用温水把他擦净,用指尖在他伤处轻轻一按:“疼吗?”
“你说呢?”李都平拧着眉斜头。
邵芳没说话,低头倒酒。她当然知道疼,提问只是她紧切的本能,如同李都平毫不犹豫地以反问给出肯定回答。
铅粒弹沙有毒,邵芳倒半碗酒,用火柴点着烧热,蘸着纱布为他消毒。温热的酒精激得伤口肌肉一跳一跳地疼,但也很舒服,李都平皱眉呲牙,承受了,也享受了。这个过程并不长,邵芳边涂边观察他,很快涂完。
邵芳把脏纱布扔到墙根,拿起摄子望他说:“你忍着点。”
“嗯。”李都平点头。
窗外的月光很柔,很柔的月光透进屋。李都平盘膝在炕,左手掐腰等待。邵芳紧俏的脸蛋绷得发白,用手背抹抹额头发际,紧张地提口气,全神贯注地凑近他左肩。
这个过程痛苦得多,李都平死攥双拳,疼得双眼翻白,身体硬挺。邵芳捏着摄子,一粒粒将弹沙拨出,既快又准更狠,不到一分钟就完成了。
两人满头大汗。李都平喘着气说:“你可真行,连话都不说一句。”
邵芳歪头笑笑,没答话。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