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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煜,明年我过生日,你准备送什么呢?
不知道,还没有想过。
那就送花吧。只是千万不要送玫瑰,我家的垃圾箱已经塞满了。
那你喜欢什么花?
百合。洁白的那种。
今天是6月11日,距离追悼会已经三天了,我本该在这样的日子里送花给她的。
几个月前,申心把头靠在季景煜的脖子上,他听见她轻轻的叹息声,她说,景煜,别忘了我的百合花。
但我还是忘记了,或者说我是故意忘记的,我在等待奇迹的出现,等待申心突然跑出来拍我一下或者从后面蒙住我的眼睛,不满的说,景煜,我的花呢?
然后我故做惊恐的问,申心,你不是死了吗?
她却得意的笑了,你忘了吗?我说过我要当骗子手的,这下所有人都被我耍到了吧。
我笑了,为自己的不切实际,为自己的自欺欺人。游荡了很久终于还是回到学校,坐在图书馆的楼顶,茫然的望着阴沉的天空。
申心直到最后也没有出现,申心是真的死了。
死了,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状态啊……彼氏告诉我他的网友死了的时候,我也这么问过自己。
我觉得好像陷入了某种轮回的梦境当中,迷离的色彩在嶙峋怪状的事物间游离,以无法用逻辑分析的突兀的方式互相联系在一起。
然后,现实当中尖利的色彩刺穿了恍恍惚惚的梦,突然之间,才意识到“死亡”的含义所在。——突然得好像可以听见爆炸的声音一样,那也许就是所谓的“如梦方醒”吧。
申心死了,申心已经死了。
最初只是字面的解释,一种介于存在与消亡之间的状态罢了。
申心是谁呢?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这么慢慢的想起来了,才发现自己居然有这么多这么多关于她的记忆,然而所有的记忆在那一刻突然又变得模糊而不真实了。
……她是这样笑的吗?她是这么说话的吗?她是这么望着自己的吗?她是这么……她是这么……的吗?……
不知道,答案已经没有了,随着那个人的离去,一切都将湮灭在记忆之中。
那个时候,申心从楼顶坠落的时候,我在干什么呢?
睡觉吧,断断续续的做第二天记不起来的梦,和平时一样的普通,可是,为什么申心会死呢?为什么会选在那一天?
她还没有收到我的百合啊!
——为什么申心会死!!!
我没有见到申心的跳楼的现场,槭树附近的血渍早就被水冲刷干净了。追悼会的那个下午,我躺在急救病床上,做了一个短短的梦。
申心站在深青色的天空下,张开双臂,投入夜的怀抱,她的身体闪着光,仿佛一只绝美的蝶,在夜空中拖曳出一道优雅的弧。
我走到铁丝网旁边往下看,下面是黑色的深渊,那深渊仿佛在向我招手,泛出妖治的漩涡。申心就是受了这样的蛊惑吗?我刻意的忽略上面“禁止攀爬”的字样,开始一点一点爬了上去。
突然之间,有一股力量拉住我的后领,把我硬生生拽了回去。我倒在楼顶的水泥地上,背撞得很痛。彼氏在我耳边吼,整个脑袋震得嗡嗡作响。
他说,你还真当自己是罗密欧啊!死了申心还不够,傻瓜啊你!!!
然后我听见他开始骂脏话,比我过去三年听到的统统加起来还多。我只好说,我没想死。还特地把追悼会上的误会解释了一遍,他才终于住口了。
景煜,你想说就说,想哭就哭吧。彼氏恢复了平常的语调。
我觉着这话耳熟,后来才想起来,原来申心也这么对我说过。然而,我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坐着。
彼氏说,诶,开始下雨了,快走吧。
他伸手拉我,我却坐着没有动,然后,他也坐下来,坐在旁边,把我的头夹在胳膊下面。他坐得很直,我却疲惫不堪,我的头顶用力的抵在他的胸口上,仿佛一头垂死挣扎的斗牛。
得到申心自杀的消息时,第二天的追悼会时,我都没有哭。季景煜活了十八年了,最起码有十年没有在别人面前哭过,我总是偷偷的躲进厕所,或者钻进被子里,四下里是无边的沉寂,脸上却湿了。
我是母亲的儿子,该遗传不该遗传的我都有了,我深知自己歇斯底里的本质。
然而那一天,借着滂沱大雨,我却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我死命的顶着彼氏,试图宣泄力气一般宣泄苦闷。彼氏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坐在那里,表情模糊在雨中。
我听见他说,景煜,回来吧。
雨下的很大,堪称暴雨,雨点噼噼啪啪的敲打着,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声响都吞噬掉。彼氏的声音却有如天籁般,绝世而独立,清晰的烙印在我的心底。后来,雨停了,我疲倦的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彼氏似乎也累了,不再用力夹住我,只是轻轻的把胳膊挂在我的脖子上。
我们像两只落汤鸡似的回到寝室,立刻引来室友的一阵狂笑。我在持续不断的笑声中尴尬的擦干身体,换好衣服,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室友的笑容里已经染上了浓浓的愁绪。
你们两个真是一对活宝。他说,以后大概很难再看到这样的人了。
然后,大家都不再说话。我心里清楚,毕业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我们将会各奔东西。
熄灯以后,我在床上辗转反侧,耳畔是床铺吱吱呀呀的声响,等我发现有人爬上来时,彼氏已经在我旁边躺下了。他的眼睛在黑暗当中闪着光,一如最初见到的那样,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看着我。
我们对峙了很久,最后,有人做出了让步。
我对彼氏说,帮我复习吧!
我们大概算是和解了,因为失去了申心的缘故,我越发想要保住彼氏,想要保住可以让我歇口气的净土。彼氏很认真履行职责,帮我讲解习题。但偶尔也会故意说些气人的话,全当调剂,这是他一贯的作风,让人哭笑不得。
这样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然而我心里清楚,我们有了一个禁忌,彼此都小心翼翼不敢触碰——那便是申心的事情。我对自己说,不要再想了,高考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申心为什么要死?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疑问,所有人都在试图探究。
是学习压力太大吗?是精神出问题了吗?是失恋受打击了吗?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吗?……各种猜测纷至沓来,直到有一天,申心的母亲抱着骨灰盒,如同行尸走肉般骇人的来到学校。
她跑进教师办公室,瞪着仇恨的眼睛问,谁是林梓晗!
你好,我就是。化学老师温和的从办公桌上抬起身,有些疑惑的望着她。请问,你找我——
申心的母亲突然冲上去,抓住他的衣领,歇斯底里的尖叫,是你杀死她的,你这杀人犯!把女儿还给我!把申心还给我!
办公室里一片混乱,后来终于分开两人时,申心的母亲披头散发的像个疯子,而化学老师的脸上手上也满是血痕。
这件事情后来由经验丰富的老校长负责调解,宽大的会客室里,老校长坐在中间的真皮沙发里,左边是申心的父母,右边是林老师。我和另一个女孩坐在后面一排的椅子上,那个女孩也是我们班的。可真正使我对她留有印象,却是在那个诡异的黄昏里。
那时,她站在音乐教室前面,脸色苍白,如同见鬼。
校长面前的长桌上放着一个骨灰盒,还有一本日记,黑色的底,上面是白色的百合花。
校长在申心父母的默许下,当着我们的面翻开日记,快速的浏览着,还时不时朝林老师看上一眼。那眼神含着玩味,含着好奇,让我从心底感觉到厌恶。我觉得心里很痛,在申心死去之后,生前她无论如何也要保守的秘密会被别人这样窥探。我很想冲上去夺下日记,但我欠缺反抗的勇气。
校长终于看完,他问申心的母亲,申心在日记里只写了L老师,你们又为什么会认定是林梓晗老师呢?
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