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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婆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是这样的,以前在这儿的一位柳青儿姑娘,嫁了位新科进士,最近小俩口打算回乡祭祖,总算还记得我这大娘,特地备了份厚礼来向我辞行,偶然谈起你。柳青儿听说你弹得一手好琵琶,很想见见你……”
毒美人装腔作势道:
“大娘叫人通知我一声不就成了,我也听说柳青儿是平康里巷的第一美女,可惜如今她已成了官夫人,只恨没有机会见到她呢!”
柳婆子狠狠瞪了婉儿和莲儿一眼:“我已上楼来过两次,都是这两个鬼丫头,不让我进房,看我待会儿怎样收拾你们!”
毒美人忙道:
“大娘,这不能怪她们,是我临睡前父代的。大娘,他们走了吗?”
柳婆子道:“他们已经聊了很久,正要走,我说再上来看看你醒了没有,才把他们留住。”
毒美人叹口气道:“唉!我真太失礼了,大娘,你怏下去招呼他们,我换身衣服,梳妆好了就下来。”
柳婆子欣喜道:
“好,好,我这就下楼去招呼他们……”
说著便春风满面地笑著站起身,勿勿出房而去。
毒美人一面起身更衣,一面暗忖道:
“怪事!姓韩的怎麽突然跑上门来,而且故意要见我,莫不是已经怀疑到我的身份了?”
忽听随侍在侧的婉儿问:“姑娘,你真要下楼去见那姓韩的?”
毒美人心想:“那夜韩宏昏迷不醒,柳青儿主仆护送他回去,我闯进去时是女扮男装,而且蒙了面,柳青儿绝不会认出我,即使那晚在终南山谷,朱丹跟我交过手,天色已黑,他也不见得能看清我的面目吧!”
於是笑道:“有什麽好怕的,说不定他们真是慕名想见我,不见他们反而会引起疑心。”
婉儿不便再说什麽,忙示意莲儿过来帮忙,两人很快为毒美人梳妆、略施脂粉、轻扫娥眉,便陪著她一齐出房下楼。
当毒美人来到花厅门日时,只见柳婆子正在奉承柳青儿,韩宏则坐在一旁笑而不语。
想当初,韩翻落魄时,不知受了柳婆子多少白眼和奚落,与李存信和侯希逸初识那晚,甚至被气得连喷几日鲜血,以致昏迷不省人事。
如今韩宏中了新科进土,又与李侯爷和侯司马结为知交,这老鸨子马上改变一付嘴脸,极尽巴结谄媚之能事:
“青儿哪!我早就说你是富贵相嘛!可真让我说中了,将来韩相公步步高升,迟早你就是一品夫人呢!”
柳青儿笑道:“那还不是托您大娘的福嘛!”
柳婆子忸怩作态道:“哎哟!我那有什麽福……”
一转头,发现毒美人已站在门口,忙笑得像朵花似的:“快来见见,快来见见,你们这两个大美人,一个是我以前的心肝儿,一个是我现在的宝贝儿,合在一起可就是我的心肝宝贝哪!”
毒美人落落大方走进来,上前敛衽道:“小妹见过柳姐姐。”
柳青儿忙起身回礼:
“不敢当,久闻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早知道姑娘如此貌美,我早就该来认识姑娘了。”
毒美人笑了笑道:“姐姐过奖了,小妹对姐姐才是仰慕已久呢!”
“哟!瞧瞧你们两个大美人,真是惺惺相惜,一见如故,可把我们的韩相公给冷落了哦!”柳婆子边说边拉著毒美人的手,把她拖到韩宏面前:
“快来拜见韩相公,他可是位新科进土……不,不,如今是官拜……对了,韩相公,您那是个什麽官儿呀?”
韩宏自我解嘲道:“六品闲吏,芝麻大的小官,实在微不足道。”
柳婆子还没搞清究竟该如何称呼,毒美人已敛衽为礼道:
“妾身拜见韩大进土!”
韩宏也忙站起身,拱手回礼道:“不敢当,姑娘果然丽质天生、风华绝代,真乃红粉佳人!”
毒美人挑腮微晕,故作娇态:“韩大进士取笑了,妾身不过是庸脂俗粉,那及得上柳姐姐的雍容华贵、国色天香,而且还是出名的才女呢!”
她的口齿伶利,使一向以辩自豪的韩宏,竟然一时无言以对,神情不免有些尴尬。
幸好柳青儿已接口道:
“相公,我们今日与琵琶娘子妹妹初次见面,未会准备什麽礼物,相公何不作首词曲相赠,就算我们的见面礼呢?”
韩宏尚未置可否,毒美人已振奋道:“好极了,久闻韩大进士的词曲相得益彰,深受爱乐者欢迎,不少乐倡都是韩大进士相助而唱红的。妾身若蒙厚赐,那可真是无价之宝。”
这话无异是明捧暗讥,等於挑明了说,韩宏曾经为人捉刀代作词曲。
尽管毒美人的语气和表情都很诚恳,丝毫不带揶揄,仍使韩宏感到心里很不自在。
主意是柳青儿出的,只好由她来打圆场:
“相公,乾脆由我来填词,你作曲如何?”
韩宏这才展颜笑道:“娘子之命,下官那敢不从。”
毒美人那会真对词曲感兴趣,她化身琵琶娘子,完全是身不由己。那一手琵琶技艺,全凭她的聪明及特强的领悟力,临阵磨枪从秋娘那里学来。
至於她所唱的词曲,则是靠阴秀才的移花接木,将过去别人的旧作,由秋娘唱出,经他改头换面而已。
不过这阴秀才确实有一套,居然能改窜得面目全非,而且丝毫不露痕迹,更重要的是由毒美人唱来支支悦耳动听,大受欢迎。
当然,这是靠毒美人的姿色,加上她的唱做俱佳,若是换了别人唱,效果可能就会大打折扣了。
毒美人故意装出十分振奋,即命婉儿去取来文房四宝,并且撩起长袖,伸出纤纤玉手,亲自动手磨砚。
柳青儿在八仙桌前坐下,执笔正在思考,忽见一个丫环勿匆闯入,向柳婆子恭声禀道:
“大娘,韩爷府上来人,说是李侯爷与侯司马登门拜访,请韩爷和夫人即刻回府。”
韩宏闲报眉头一皱:“噢!真是不巧……”
毒美人嫣然一笑道:“没关系,改天好了,反正贤伉俪跑不掉的,这首词曲我是讨定了。”
韩宏笑道:“这样好了,等我们作好之後,亲自为姑娘送来便是。”
毒美人忙道:
“那怎麽敢当,明日这里派个人去府上取来就成了。”
柳婆子也一旁打趣道:“你呀!迟两天也没关系,追得这麽急,生怕人家赖掉似的。”
韩宏哈哈一笑道:
“赖不掉的,赖不掉的,明晚以前一定作好。”
其实毒美人下楼来的目的,只是想探出韩宏的来意,同时求证一下,自己化名琵琶娘子的身份是否已被怀疑。
从韩宏和柳青儿的神情上,似乎对她毫不疑心,完全是慕名诚意与她相识。
不过,真人是不露相的,毒美人自己就是如此。
这不到盏茶时间的交谈,实在很难看出什麽。
毒美人很失望,在送走韩栩与柳青儿後,即刻回楼上写了个字条,嘱婉儿伺机送交扮作摇鼓郎的阴秀才。
於是,其他人与马永昌方面很快接到通知,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决定不在长安城内对韩宏采取行动。
韩宏离开长安的当晚,在关城之前,陆陆续续涌入了不少外地来的商旅。
这情形并不足为奇,通常在城门关闭之前,总会有这种现象的。因为,若不赶著进城,那就得在城外投宿,等第二天开城才能进城了。
不过——
其中一批风尘仆仆的男女,却是徒步行来,而且未带什麽货物或行李,只有简单的行囊而已。
其实这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也许他们是来京城办货的、收帐的,或是探亲访友的,自以简便为宜。
但很奇怪,他们进的城门不同,进城的时间也有差距,可是在城里东转西转,最後全都住进了平康里巷附近一带的客栈,好像事先约定了似的。
而且,一大半的人,在华灯初上时就三五成群,结伴前往乐坊去寻欢作乐了。
琵琶娘子自从出现平康里巷,凭其色艺一鸣惊人,艳名历久不衰,且有愈来愈盛之势。
较之过去的秋娘、哀娘、柳青儿等名倡更有过之。
她的号召力实在非常惊人,使柳婆子的乐坊每晚生意兴隆,门庭若市。要想一赌琵琶娘子风采的客人,无论是旧雨新知,也不管在长安有多大财势,即使皇亲国戚,也得早在多日前预定,否则只有向隅了。
不过——
有的人倒也会打算盘,要了别的厅房,随便召两个姑娘陪酒,打开窗户,同样可以一饱耳福,听到楼上花厅传来她悦耳动听的弹唱,而且不必花太高代价。
至於有些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