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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王胜奎笑了!
口 口 口
“天桥”,原本是天下闻名,“北京城”首屈一指的热闹地儿。
上灯以后的“天桥”就更有的瞧的了。吃的、喝的、玩的、看的,应有尽有,要什么有什么,吆喝震耳,锣鼓喧天。卖膏药的、练把式的、说书的、唱大鼓的、摔跤的,只一到了“天桥”,让你不知道看那样好,也不知道听那一样好。
“天桥”,是个藏龙卧虎地儿。
“天桥”,三教九流,百艺诸技,无所不有,无所不包。
这个棚子是唱大鼓的,操琴的看上去像兄弟俩,两个都是干干瘪瘪的瘦老头儿,一个瘦高,一个矮子。
台口那位唱的是个十八九大姑娘,一手檀板,一手鼓键子,那双皓腕羊脂般,檀板“叭”、“叭”响,鼓键子挥动起来跟骤雨一样。
大姑娘一头秀发梳得整齐,前头是排刘海儿,后头拖了条乌油油的大辫,瓜子脸、小瑶鼻,弯弯两道柳叶儿眉,那对眸子黑白分明,水灵得不得了。
大花裤褂小腰身,娇躯婀娜刚健,鲜红一抹的小嘴儿里唱的是全本儿:“三国”。
棚子黑压压一片,都坐满了,但却鸦雀无声,真是掉根针儿都听得见。
坐是坐满了,还有一圈儿“站票”,个个聚精会神,瞪着眼,闭着嘴,连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口。
提起这位大姑娘,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天桥”首屈一指,京城里红透半边天的“金嗓玉喉”章小凤。
瘦高老头儿是她的师父,也是她的授业恩师章一绝,矮子瘦老头儿是她师叔,章一绝把兄弟骆二巧。
这老少三个人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以前也没听说过,可是一到京里没多久就红了起来。
内城里的太太们好这调调儿,吃饱了饭没事儿,日子难过,找消遣,套车来请去章一绝跟骆二巧进府教大鼓,于是乎章一绝、骆二巧成了京城里的大红人儿,整天价忙得不得了,有时候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半儿。
于是乎“金噪玉喉”成了官太太们的“同门师姐妹”,鲤鱼跳龙门,身价百倍。
“金嗓玉喉”章姑娘本人呢?更忙,内城里那些府邸只一有事,那怕是请客,也要派车来把姑娘请去,席前献绝艺,宾主饱耳福,内城里投有一天不请客,姑娘章小凤没有一天不进趟内城,而且都是单来单去的。
内城里的贝子也好,贝勒也好,她投有不熟,迷她迷得茶不思、饭不想的也大有其人。
所以,小衙门的不敢不买这个棚子的帐。
所以,地面上的混混儿敢在别处闹翻天,却不敢在这个棚子里哼一声。
“金嗓玉喉”章小凤正唱到热闹处,“长板坡赵子龙救主”,姑娘一张小嘴儿快得跟什么似的,她就像那一身是胆的赵云,檀键子是枪尖儿,檀皮是枪把儿,举手投足间八面威风,那一双眼神更慑住了曹孟德的百万雄兵。
大伙儿屏了息,尽管谁都看过“三国”,可没一个不为赵云捏把冷汗。
就在这时候,打外头进来个人,黑衣客,颀长的一副身材,腊黄的一张脸,左半边脸从眉到眼下有一条刀疤,红红的,怪吓人的。
里头没座儿了,也难以挤进来,不知怎么回事儿,他两闪三不闪便挤了进来,根本就没见别人动。
他进棚子的时候,姑娘章小凤就看见了他,当然,“金嗓玉喉”不会注意每一个人,只因为这个黑衣客有着一副颀长的身材,有着一种超人的气度,却有着这么一张吓人的脸,才会引得姑娘的注意。
这时候,姑娘见他两晃三不晃就从拥挤的人丛里晃进来,不由为之一愕,一双美目睁大了三分。
这不过是一刹那间的事,一刹那之后,姑娘又恢复了平静,嘴里连吮都没吮一吮。
接着,姑娘又看见个人进了棚子,瘦高个儿,也穿一身黑衣,他一进棚子就掂起脚来四下里张望,像在找什么人似的,看样子他也想挤进来,可就不知道从那儿伸腿好。
显然,他没有那刀疤黑衣客那种好本事。
就在这当儿,赵子龙七出七进,七进七出,护着阿斗离了“长板坡”,姑娘放扳停键,且听下回。
棚子里爆起了轰雷般一声好,差点把棚顶掀了去。
姑娘章小凤回身饮茶,弯着腰低低冲章一绝跟骆二巧说了两句,章一绝跟骆二巧站起来收钱,两个人凹道目光,冲那刀疤黑衣客扫了一下。
这时候,台下的听客们开始说话了,刹时间乱哄哄的。
有地方伸腿了,那黑衣瘦高个儿拧着身子挤了进来,好不容易挤进来,却忽然脸色一变又挤了出去。
他没看见,站在台上的有心人,姑娘章小凤却看得清清楚楚,刀疤黑衣客闪个身进了棚左一个门里。
姑娘章小凤没吭气儿,一转眼悄悄儿地进了台后一个门里。
台下又一个棚子,应该说是间屋,她从这个门儿进来,一眼便看见了刀疤黑衣客。
后台是章—绝老少三个的歇息地儿,值钱的东西没有,自用的东西不少。
章小凤劈头就问:“你找谁?”
刀疤黑衣客有点窘,搓搓手,含笑说道:“对不起,姑娘,我不知道这儿是……”
章小凤截口说道:“你不会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让那班人盯在后头的人坏不到那儿去,你可在这儿躲躲。”
刀疤黑衣客一怔,旋即一抱拳道:“谢谢姑娘,我感激,不过我马上要走。”
章小凤道:“马上要走,为什么?”
刀疤黑衣客道:“听姑娘的口气,那班人不是什么好路数,我不愿给姑娘这个棚子惹麻烦。”
章小凤两个眉梢儿一挑,道:“你大概是初到京里吧?”
刀疤黑衣客道:“是的,姑娘,这是我头一回到京里来。”
章小凤道:“那你可以打听打听,遍数‘北京城’,谁敢碰我这个棚子一指头,别说是这些混混儿,就是吃粮食俸的也没这个胆子。”
话声方落,门帘儿一掀,章一绝走了进来,他一眼便盯上刀疤黑衣客,道:“丫头,这位是……”
章小凤道:“避难的,我还没请教。”
刀疤黑衣客冲章一绝一抱拳,道:“老人家,我姓龙。”
章一绝道:“龙朋友跟那班人有什么过节?”
刀疤黑衣客笑笑说道:“我初来京里,人生地不熟,吃过晚饭没事儿到‘天桥’来逛逛,谁知刚到‘天桥’便让人盯上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章一绝只当他说话虚而不实,当下说道:“我们老少三个在京里呆了不少时日,官家有朋友,地面上也有朋友,我们不怕他们,可是龙朋友你初来京里,既跟他们没什么过节,犯不着招惹他们,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龙朋友要是愿意,尽可以在我这儿避一避,要是不愿意,我也不便勉强,我们还得上场挣吃喝,不陪龙朋友了。”
刀疤黑衣客一抱拳道:“谢谢老人家,好意我心领,告辞。”他辕身走了出去。
望着他出了后台,章一绝冲章小凤施了个眼色,老少俩双双走了出去,他俩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黑衣客出棚的背影。
刀疤黑衣客出棚拐个弯儿不见了。
打外头又走进个人来,是前门大街“泰安堂”药铺对门那家酒馆儿的伙计二虎。
二虎不再是肩头上搭条手中的伙计打扮,换了行头了,干干净净的一套裤褂儿,黑的。
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小伙子这么一换行头,人马上变了个样儿,这当儿谁敢说他是个跑堂的?
敢情二虎也喜欢听大鼓,忙里偷闲,跑到天桥来饱耳福了。
“金嗓玉喉”姑娘章小凤看见二虎进棚,微微怔了一怔。
二虎行动俐落,挨着棚边儿往前挤,一转眼工夫就到了台边儿,然后冲章一绝哈了哈腰,含笑说道:“章老,您有空么?打扰片刻。”
章一绝目光一凝,干瘪老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取笑的道:“怎么?小伙子,难不成你们掌柜的要请我喝两杯?”
二虎陪着笑道:“您老真是料事如神,一猜就猜着了,就是为这。”
章一绝道:“跟我到后头来坐坐吧!”他转身又进了后台。
二虎跟进了后台,脸上的笑容敛了去,上前恭恭敬敬的一躬身,道:“二叔,师父让我来给您送个信儿,‘大漠龙’到了,请您就近留意着点儿。”
章一绝两眼一睁,道:“‘大漠龙’到了……”
“什么时候到的?”垂帘儿一掀,又进来了姑娘章小凤,她带着惊喜,进来便盯住了二虎。
二虎看了看她道:“今儿个刚到,—早就到了。”
章小凤忙道:“人呢?”
二虎道:“不知道,走了,王三叔、樊叔跟我瞧见了,师父他们都没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