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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一死,那个妾的天都塌了,后半辈子没了指望,那些个下人原来巴结她时是一张脸,如今又是另一张脸,院子里四处起了流言,说是她本没那样大的福气,得着个儿子很该惜福,这个孩子就是叫她自个儿生生折腾没的。
早夭这样的事自然比着正经丧事来办,请了阴阳先生算定了下葬的日子,定在十日后,那个妾滴水不进,抱了儿子的小棺木哭,嗓子都哭出血来。
吴少爷倒同亲娘说:“等办完了,放她出去外嫁就是,陪份厚些的妆奁。”
这话传出去,便成了吴家要赶她走,最得意的便是前头柳氏留下来的丫头,这一年多,她光占了通房丫头的名分,再没一次挨着过吴少爷的身子,看着对门那个模样,连自个儿身边的丫头都去奉承,心里恨恨,哪一日没咒上个十回八回。
吴家没亏待了她,可她眼睛见着的那头譬如鲜花着锦,她自家这里却冷冷清清,心里哪里咽得下,若说先来后到,她才是正经夫人给的。
涂脂抹粉的往她房门口过,话里话外跟倒醋似的透着酸,那个妾,脑袋发懵一时回转不过来,夜里绞了罗带上吊,绳子一挂上脖子,凳子倒地叫人给救了回来。
死活便不肯走,还求吴夫人把姐儿抱回来,说是她的命根子,这辈子便只看着女儿过活了,吴夫人哪里能肯,已是养死了一个,难道她当娘的还会不精心,这一个更不能放在她这里养,这个妾头都磕破了,吴夫人看她一眼:“既是这样,你到家庙里头,给长隆念经吧。”
那妾哭得一脸泪痕,抬头怔怔看着吴夫人,柳氏留下的通房银红在屋外头听见,正要缩了身子回去,便叫吴夫人叫住:“你也陪了她一道,若肯发嫁,一并把你们嫁出去,当个通房,有甚个好守的。”她这一句话,那个丫头立时进奔进来磕头。
她也瞧明白了,便是新奶奶不进门,她也挨不得身,好在不必回柳家,放出去的通房,却不比丫头嫁得好,她一肯,那个妾倒眼巴巴的瞧着,把心一横:“我去庙里,给哥儿祈福。”
等银红得了金银头面,打包衣裳箱子了,还特特去嘲讽一句:“你还当如今是那时候,你那颗龙蛋没了,新奶奶进门,这个院里可还有你站的地方,听我一句劝,都是卖身当奴的,有甚个高低贵贱,你还凭着姐儿翻过天去?”
吴少爷待那没进门的新奶奶是真个上了心的,家里谁不知道,原是她有儿子,如今没了,很该谋了退路,出去还能当那小户人家的正头娘子。
银红果真嫁了,由着吴夫人请了媒人来,说定了媒,从媒人家里发嫁出去,傍家是个三十多岁死了老婆的酱店掌柜,银红嫁过去,立时就掌了钥匙,带了礼回来谢吴夫人,刘嬷嬷还叹:“不意她竟得了着好。”
从前执意不跟了柳氏去,是想留在吴家挣个前程,眼看着往上无望,便又掉转过头去外嫁,也算是识实务了。这回子来带了一瓶自家造的酱,除开给吴夫人的礼,也去看了绿翘。
她自家过得好了,便不免说两句早知道的话:“放着大好前程不出来,你生养过的又如何,还不如好好嫁了,外头哪个嫌你不成。”
便是门子里出来的,嫁了当妾当五房六房也多的是,原来叫吴少爷包下的窈娘,不也拿了文书当了哪一家的四姨奶奶了,眼睛巴的都是钱财,哪一个真情热意,她嘴上说了两句,得意洋洋的留下两包糕,又扭了腰走了。
孩子既没了,也不必养活那些个奶妈子丫头子,还是那个奶娘,走的时候刮走许多小东西,叫丫头捅破了,两个撕打成一团,丫头便咬着她求了一道符,是她把哥儿催死了。
闹得不可开交,要扭着这两个去见官,吴夫人急忙忙把妾送到痷堂里去,院子里这才清净下来。巧儿惠儿两个一路走一路说,蓉姐儿咬了唇,心里也说不上是甚个滋味儿。
坐在车里还同甘露叹一回:“你说,若表哥早知道往后要娶宁姐儿,还会不会纳妾?”连柳氏都嫁了,带着原来的嫁妆同吴家赔补的银金,风风光光嫁了那个丧妻的秀才,一进门便怀上了,柳家为着气吴家,恨不能嚷得人尽皆知。
“千金难买早知道,天下的事哪有定论,若个个都早知道如何如何,连菩萨都不必拜了。”甘露戏言一句,跟兰针两个还叹:“这回倒好,陈家姐儿也算有盼头了。”
蓉姐儿长出一口气,抱了那个放着地契的匣子:“别样事儿不知道,这一桩我却是知道,抱了这匣子进门,又得热闹好几日了。”
☆、第197章 计前事四郎反复寻青梅竹马上门
总归已经出来了;蓉姐儿隔了帘子叫车夫往王家去;甘露劝一声:“这不好吧;咱们出来时,说的是去吴大舅家。”
新媳妇三日两头往娘家跑;可不吃人说嘴;蓉姐儿却摆了手:“怕甚;有人问了;我来回。”指点了兰针多给车夫同跟车的小厮几个大钱吃酒,停到王家门前,又有门房带进去喝茶用点心。
秀娘歪在床上,盖了厚被子眯了眼儿,杏叶一见着蓉姐儿回来,吁出一口气:“阿弥陀佛;我还想着再晚两日给姐儿送信去呢。”
“这是怎的了?”蓉姐儿一奇;她才进门就觉着了,屋子里静悄悄的,自堂前到屋后;下人们个个都绷紧了皮,家里还自来不曾这样过,看见杏叶原就要问的,见她这个模样皱起眉头来:“到底怎的。”
既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把丫头都遣出去,秀娘恹恹的挨在床上,看见女儿过来叹一口气,蓉姐儿坐到床沿给秀娘掖掖被子:“娘,这是怎的了?”
秀娘头发散着,脸儿腊黄,强撑了笑一笑道:“病了几日,走了精神。”蓉姐儿在她脸上望一圈,见她不似是生病,杏叶不肯说,阿公阿婆定是肯说的,她假意摸摸茶壶:“我叫人换壶热水去,既病着,娘且吃谁的药?可曾见了安荣堂的大夫来瞧?”
“不过是风寒,哪里就要瞧大夫,吃些柴胡发发汗也就是了。”秀娘还待要瞒,蓉姐儿顺了她的话头往下说:“那我去厨房吩咐一回。”
说着转身出去,才到廊下就肃了一张脸,侧了脸皱眉问道:“到底是怎回子事?”她一立眉毛,样子就活脱像了王四郎,杏叶嚅嚅的光动嘴儿不发声,半晌才道:“像是为着,姑奶奶的事。”
蓉姐儿一怔,指了甘露去厨房,看看厨下备了甚样菜,又要到后院里去,杏叶把拉了她:“姐儿罢了吧,这事儿根还在老太爷老太太身上。”
原是秀娘觉着爹娘年纪大了,想留他们在金陵多住些时候,呆上一年半载的,再送他们回去,王四郎哪里能肯,当年生茂哥儿是为着让她娘家好搭把手,如今这两个老的要住进后院王老爷住的暖阁。
他立时就跳起来:“没的姓沈在我王家养老!”这些年脾气渐冲,秀娘多有忍让,觉得他在外头辛苦,一回忍了,回回都要忍,不意竟得了这一句话。
她没立时反口:“又不是天长日久的住,我肯,我哥哥还不肯,才坐了快船来的,这又要往水上去,身子怎么吃得消,只多歇一歇,到得天气暖各了,再送了他们回去。”
“如今晓得来享我的福,往年怎么只给我气受!”王四郎吃醉了酒扯旧帐,这些个事压在心头,往日顾了颜面不曾说出来,有了酒又听了这桩事大着舌头细数起来。
他本就不是受人气的性子,若不然也不会奋力挣到如今这模样,秀娘也知道娘家亏待着他,早些年丽娘家里生意一日不似一日,他面上帮了,心里怎么想的,秀娘哪里会不知道。
原来高大郎怎么风光的,如今求到他门上来,他就有多么得意,枕边人譬如腹中虫,两个伴在一处这许多年,有个眉眼高低便知道心里如何,还用拿嘴说出来。
老实如沈大郎,精明如沈丽娘,哪一个不是见着王家得了富贵脸孔声气俱不一样,王四郎心里快意,更瞧不上这些亲戚,可到这些事上头,却又为着自家计较起来。
他往床上一倒,趴开大字:“你把后院的屋子理出来,我着人把梅娘跟她女儿接过来了。”秀娘气的心头一噎,外头的大事她不知道,可后宅的事总要知道,一听见船将要到金陵了,这才跟王四郎置起气来。
夫妻两个这许多好容易吵这一回,王四郎还搬了铺盖住了前院去了,连着潘氏沈老爹都觉出来,潘氏这会子,正在房里理东西,预备过得两日叫了外孙女回来再见一回,便坐船回泺水去。
蓉姐儿还不明就里,到后院里瞧见潘氏理东西,一把扯住了:“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