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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爻-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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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

这样一来,等到真正开始像别人一样按照古法凝练真元的时候,不说一日千里,至少进境别别人快得多,连瓶颈也来得相对平缓得多。

可惜干柴在前,世上又有人肯数年如一日地磨这把刀呢?

训完韩渊,严争鸣冲程潜一招手,示意他跟上,便率先走了出去。

原本蹲在院子中间的水坑一见他出来,立刻仿佛盼到了救星,眼巴巴地望向严争鸣,好像一只久在樊笼的鸟。

严争鸣每次看见她,都觉得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凭空生出一股“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的内伤来。他屈指弹出一道劲力,不偏不倚地打到水坑脚下的符咒上,将那天衣无缝的一圈符咒撕开了一条口子,里面真气登时泄了,原地刮起了一阵小旋风。

水坑得以解放,一屁股坐在地上,操起也不知道哪学来的荒腔野调,原地摇头晃脑地嚎叫道:“我的娘哎哎哎哎——可累死老身了。”

严争鸣听了脚步一顿,水坑见势不妙,忙从地上一跃而起,用刚拍完屁股的小脏手揉了揉脸,不修边幅地卖乖道:“嘿嘿,谢谢大师兄。”

她这一番所作所为看得严争鸣眼角直抽,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地甩袖便走,边走边对程潜道:“她将来要是敢照着唐晚秋那模样长,我说什么都要将她逐出师门。”

“不会的,”程潜安慰道,“毕竟是妖后的女儿,我听说一般绿帽子的产物都不会太丑。”

严掌门:“……”

他并没有觉得好过一点。

严争鸣走到推开自己的屋门,冷着脸对程潜一抬下巴,示意他进屋,程潜在门口好生磨蹭了一会——尽管小月儿离开以后,严争鸣屋里的熏香味道已经淡了许多,但一推门,程潜还是照例打了个喷嚏。

他对着桌案间那株用符咒固定住、常开不败的花枝揉了揉鼻子,欣赏了一会掌门师兄那一身根深蒂固到了骨子里的风雅,暗自叹了口气,感觉可能要混不过去。

赭石起身道:“掌门。”

“没你的事了,去吧。”严争鸣道,“明天讲经堂结束后,叫雪青来我这里一趟,有点事托他去办。”

赭石应声出去,严争鸣回手带上门,双臂抱在胸前,后背往门扉上一靠,对程潜道:“脱衣服。”

程潜:“……”

“快点,”严争鸣面无表情地说道,“等着我去扒么?”

程潜:“我没……”

严争鸣见他敬酒不吃吃罚酒,立刻信守承诺上前一步,打算将他“就地正法”。

程潜见他铁了心要追究,只好一边不情不愿地宽衣解带,一边故意恶心严争鸣道:“大师兄,我可三天没洗澡了,就不怕污了你的眼么?”

严争鸣罕见的没吭声,他伸手一把将程潜扭扭捏捏挂在身上的袍子一股脑地拽了下来,一眼看见了程潜后背上那一条几乎从左肩拉到了右侧腰的淤青,紫得已经发了黑,周遭破裂的血管痕迹好像蛛网一样蔓开,在那少年苍白的脊背上显得十分触目惊心。

除此以外,程潜身上还有很多深深浅浅的伤疤,有些颜色较深,有些已经浅得快要褪下去了——虽然引气入体不代表能辟谷超脱,但入了气门之后,伐骨洗髓,身上并不像凡人那样容易便生污垢,伤口也几乎不会留疤,除非还没来得及好利索。

严争鸣只看了一眼,立刻就受不了地移开了视线,他那胸口好像被人狠狠地重了一下似的,心疼得都快揪起来了,连自己的后背也跟着隐隐作痛。

他对程潜涌起一阵无来由的愤怒,胸口剧烈起伏了几次才勉强压抑下来。

“去床上趴着,”严争鸣说道,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恨声补充道,“你要是再小两岁,我一定揍得你师父来了都不认得,混账东西。”

程潜自己试着转了几下脖子,都没扭不过去,只好依言趴下,让大师兄给他上药,同时给自己找了理由道:“淤青么,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其实没什么……啊!”

“没什么?”严争鸣的声音冷了下来。

程潜不敢再招惹他,将脸埋在被子里,专心忍痛。

降魔杵天然带着天罡煞气,要不是使降魔杵的那人是个二把刀,发挥不出十分之一的威力,那玩意能隔着后背将程潜的内脏敲个遍碎。

严争鸣骂人的话已经滔滔不绝地涌到了嘴边,可是临到出口,他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经过了这么多,严争鸣头十几年缺失的心与肺终于后知后觉地长了回来。

程潜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是怎么来的,如今五脏六腑聚齐的严争鸣都心知肚明。

回想起来,一时的仇恨与激愤其实不足以支撑他走过这么多年,严争鸣不能不承认,是他这个年纪最小的师弟逼着他走到这一步的。

程潜从不曾苛责他这个掌门师兄任何事,他的态度从一而终——你行你就上,你不行我粉身碎骨也替你上。

程潜身上每一道伤口,对于严争鸣而言都是一记抽在脸上的耳光,抽着他一时片刻不敢停歇。

最困难的时候,严争鸣曾经整宿整宿地合不上眼,噩梦里都是他这师弟。

严争鸣的被子里透着股安神香的味道,暖烘烘的,能透入四肢百骸,程潜这几天一直守在乌篷草旁边等待时机,实在是累得狠了,俯卧其间,不多时就不想动了。

严争鸣上完药,看着少年越发劲瘦的腰线,心里忍不住想道:“掌门印挂在我脖子上,就算没有我,还有李筠——连韩渊都比你年纪大,你就和水坑一样,每天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懂不好么?为什么凡事逞强成这样?你将师兄们都置于何地?”

可是这些话,他对着任何人都说得出,唯独对着程潜那张因为放松而显得有些倦怠的脸说不出。

因为这些年的相依为命,严争鸣就连对他道声“谢”都显得肉麻得很,更不必说这样的长篇大论。

心绪几次起落,最后,严争鸣只是硬邦邦地叮嘱道:“周涵正回来了,但他不会久待,不管怎么样,你都忍着点,少出头,听到没有?”

程潜昏昏欲睡地应了一声,明显当了耳旁风。

严争鸣低头一看,发现这小混蛋的眼睛都合上了,程潜微微侧着脸,眼睫还时而微微颤动一下,眼下有一圈浅淡的青黑,连一点没来得及褪下的稚气都被那股疲惫遮过去了。

严争鸣叹了口气,收好了伤药,不再出声,轻手轻脚地将程潜的发髻散开,拉上他的衣服,又拽过一床薄被给他盖在身上,自己守在一边打坐。

不过坐了片刻,严争鸣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感觉不问明白这个关键问题他不能安心入定,于是他果断推了程潜一把:“喂,你真的三天没洗澡了?”

程潜给了他一个杀气腾腾的后脑勺。

如今,严争鸣早就不复当年的心绪浮躁,用打坐入定代替睡眠已经是家常便饭。可这天还没破晓,他却突然一阵心烦意乱,中途睁开了眼。

夜色未央,程潜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从严争鸣认识程潜那天开始,他就没睡到过大天亮,被子里还有余温。

严争鸣静静地坐了片刻,凝神仔细思量,并未发现自己有什么瓶颈,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简直就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他挥手拨亮灯,在房中往返踱步几次,从灯罩下取出了三枚铜钱。

严争鸣不通卜算之道,以前见师父这样做过,可是每当他去问的时候,师父都不肯教,只道:“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此乃左道旁门,不必详识。”

青龙岛上要出什么大事么?

三枚铜钱在他灵巧的指尖上下翻飞,严争鸣把玩了片刻,将思绪放空,而后坐下来开始默诵清静经。

果然周涵正是个丧门星,一回来就没好事。

韩渊的消息很禁得住考验,隔日,讲经堂上就宣布了大比的消息,讲经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左护法,与永远一张讨债脸的右护法难得都到齐了,宣布所有引气入体者都要参加,不想和别人动手的,可以主动弃权认输,否则便要上场,优胜者可以不必拜入青龙岛主门下就能进内堂阅读典籍,听内堂弟子传道授业。

上面没完没了地说着规则,程潜则在下面头也不抬地拿着刻刀雕琢一块巴掌大的木牌。

严争鸣扫了一眼,顺口给旁边的韩渊解释道:“那叫做‘傀儡符’,带在身上,可以替人挡一灾,是明符中著名的七大符之一,总共一百零八刀,刀刀勾连,一笔都不能断,一刀都不能错……你看,这偏了一点就废了。”

程潜的刀尖不知被什么别了一下,灵气陡然泻出,坐在旁边的韩渊只觉得一股阴冷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随即便散在空中不见了,他惊叹地瞪大了眼睛。

严争鸣懒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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