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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宏远的呼吸微微一窒,看着我眼中冷冷的杀机,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怯意。
“怎么,难道你敢杀了我?”
我面无表情地牵牵唇角。
“这里又没有别人,就算我杀了你,谁又知道是我下的手?只要处理得干净点也就是了。如果你不信,那也不妨动手试试。不过……”
我顿了一下,才淡淡地接着道:“有些事情,一生只能试这么一次,希望你不会后悔才好。”
“你……”卫宏远紧紧咬着牙,手握剑柄,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显然已经被我的气势震住,却还不甘心低头认输。
“要动手吗?”我又向前踏了一步,对着卫宏远微微一笑,笑容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也许我取胜的把握只有五成。但是我可以保证,要让你我同归于尽,我的把握却是十成十!”
在我的步步紧逼之下,卫宏远的气势再而衰,三而竭,终于被我的最后一句话击破了底线。
这种玉堂金马的贵族子弟,一向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怕死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犹豫片刻,卫宏远狠狠瞪我一眼,咬牙道,“好,今天算你走运。这笔帐本侯自有跟你算的日子。”一把将白衣人推倒在地上,脸色铁青地大步走了。
看到卫宏远的背影消失在树林之外,我才身子一晃,轻轻吁出一口气。只觉得背后隐隐生凉,冷汗已经湿透了重衣。
这一出空城计唱得好险!
几次三番都是在全无胜算的情况下,硬撑出迫人的气势把对手吓退,居然没一次穿帮过。这不免让我有点疑惑,我虚张声势的本领是不是比真功夫还要厉害……
我收回软剑,慢慢走到白衣人面前,见他神情呆滞,身无寸缕地怔怔坐着,忍不住叹了口气,脱下外衣覆在他身上。他低垂着头,微不可闻地轻声说了声谢谢,紧紧地蜷着身子靠在树上,既不说话也不抬头,更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我也没有开口,静静地在他旁边坐下。
刚才只顾着跟卫宏远对峙,也没有心情留意白衣人的相貌。现在面对面地仔细打量,我才发现他果然生得十分美丽,容颜清俊,唇红齿白,肌肤莹洁得皎如白玉,五官精致得宛若雕琢,整个人的味道更是温温润润,柔和秀致,令人一见便觉得出尘脱俗,丰神俊雅,简直象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中人。
我虽然不是个喜欢自我陶醉的人,对自己的相貌倒也不愿妄自菲薄。可是今日与这白衣人一比,顿时觉得自愧不如。‘皎如玉树,秀若芝兰’这两句话,竟象是天造地设,专门为他度身打造的。
红颜累人,果然不假。我不由暗自感叹。生了这样一副秀美出尘的好相貌,却又无力保护自己,也难怪容易招人戏侮轻薄了。
那白衣人显然受辱极深,虽然知道我就在身边,却始终默然低头不语,紧紧地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白玉般的脸颊不断滚落。不一会儿,他胸前的衣襟便湿了一片。
过了良久,他才渐渐止住泪水,努力抑制住凌乱的呼吸,低声对我说,“谢谢你,我没事了,不必管我。”
声音竟是说不出的柔和悦耳,动听之极。
我笑了笑。“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只怕不方便回去吧?不如先到我那儿换身衣服,梳洗一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脸色尴尬地涨红了,低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别在意,遇到那样的人,就当被疯狗咬了一口。”我对他安慰地微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命有穷通,人无贵贱。地位低微又怎么样?象卫宏远这种飞扬跋扈的世家子弟,又能比咱们高贵到哪里?”
象是听进了我的话,他终于抬起头,肯面对我的眼睛了。好黑好亮的一双眼睛!虽然还隐隐含着雾气,却仍然清澈得明如秋水,闪亮得灿若星辰,美丽得让人不能不被他吸引。
也难怪卫宏远舍不得放手,象这样难得一见的可人儿,连我都快要忍不住动心了。
“谢谢你。”他向我感激地一笑。“我叫萧冉。”
来到北燕之后,我还是第一次有机会与人平等论交。且不论萧冉的气质清秀绝俗,柔和雅静,一见便令人心生好感。不知为什么,看着他的一言一举,容颜相貌,我总觉得有种隐约的熟悉之感,立刻便从心里接受了他。
这样的朋友不交何待?
我握住他的手,诚恳地以微笑回报。“江逸。”
萧冉的眼睛一亮。
“啊,我知道你。听说你在身无内力的情形下,光凭着一手妙绝天下的剑法就胜了三皇子拓拔圭,那时我还以为是他们言过其实。没想到你真的这么厉害,居然一招未发就把卫宏远给逼退了。”
“这个么……”我哈哈一笑,忍不住很老实地告诉他,“其实我刚才只是虚张声势,硬是把他给吓走的。如果他敢跟我动手,就凭我现在的状况,输的人一定会是我啦。”
萧冉听得瞪大了眼。“那你还敢向他挑战?万一他一时按不住火气,真的出手怎么办?”
“放心,他才不敢。”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
象这样的皇亲贵族,我自小身边就经常围着一大堆。还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们的心思和弱点吗?
“……”萧冉沉默了片刻,突然垂下头,又低声地说了句,“对不起。谢谢。”
明白萧冉话中的意思,我笑着拍拍萧冉的肩膀,“我们是朋友?”
“嗯。”
“那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嗯。”
“求求你,别再说谢谢这两个字了。再听我就要脸红了哦。”
“……”萧冉抬起清亮的眼睛,看看我故意做出的夸张表情,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回到营地,拓拔弘率队打猎仍未回来,帐篷附近杳无人声,安静得很。
我带着萧冉进了自己的帐篷,让他到后面自行梳洗,然后打开衣包,给他找出了一整套衣服送了过去。萧冉的个子比我矮了一个头,身材又过于纤细,穿我的衣服并不合身,可总比光披着一件外衣的狼狈情形要好得多了。
萧冉换好衣服,从帐篷后面转出来,一边还在低头系着衣带。我看了一眼,已经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唉,怎么这件衣服到了你身上……”就变得松松垮垮,拖拖绊绊,样子显得那么滑稽?怎么看都象是偷来的。
我摇头一笑,伸手替他挽起袖子,折折领口中,又紧了紧显得过长的腰带。
“趁着他们都没回来,你赶快溜回去再换身衣服吧。要不然,人家看了你这样子,说不定要当你是贼呢。”
我正一边笑着说话,一边替他整理衣服,帐篷的门帘突然‘刷’一声被人撩起。
“江逸,过来……”
说了一半,兴奋的招呼陡然变成了愤怒的低吼。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
我惊讶地抬头,拓拔弘一脸不快地站在门口,隐隐含怒的目光正盯在我环着萧冉,正替他系了一半腰带的手上。
“呃……没什么,我只是帮他换件衣服。”我含糊其词地解释,“他原来的衣服……嗯,刚刚不小心弄破了。”
受辱于人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想来萧冉也不愿张扬出去吧?
“弄破了?”拓拔弘锋利地盯了萧冉一眼, “怎么,萧皇子今天心情这么好,也想在郊猎时一试身手?”
萧皇子?我愕然地张了张嘴,转头呆呆看着身边的萧冉。
萧冉……萧……
我恍然大悟。
“你就是东齐向北燕求和时送来的质子,东齐王的皇长子萧冉?”
萧冉脸色苍白,咬着嘴唇点点头,眼中又浮起一层淡淡的水雾。显然他并不希望我知道他的身份,宁可我把他当成一名普通的伶人,也不愿让人知道,东齐的皇子在北燕的地位是如此低贱,竟可以任人随意欺凌。
也难怪。东齐地处平原,无险可恃,虽然国家十分富庶,却因为尚文好礼,武备松弛,国力一直不算强盛,再加上朝局混乱,名将凋零,一直是周边强国虎视眈眈的对象。十四年前,北燕大举入侵东齐,三十万铁骑渡江东下,旌麾指处,所向披靡,一路直打到东齐的都城临清才肯停手。东齐王战败求和,被迫将年方弱冠,新立为储君的皇长子萧冉送到北燕做为人质。萧冉从此一去无回,整整在北燕滞留了十四年。
听说东齐王死后尚无新君继位,执掌大权的摄政王萧俨却无意迎回储君,反而一力扶持东齐王的侄子萧秦继承王位。萧冉以败方人质的身份滞留敌国,无权无势,地位低下,再少了本国的支持做为后盾,自然免不了任人欺辱。如果他为人刚勇强悍,或是索性生得丑些倒也罢了,可是偏偏他又生了这样一副斯文柔弱、秀美无伦的好相貌……
我暗暗叹了口气,伸手用力握了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