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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琵怒道:“还不闭嘴,合着事情你做就行,别人做就不行?”
“那哪一样……”玉琶回了一声,声音到底歇下去,房间内便再没有了交谈声。
是不一样的。徐善然心想。
她身边的这几个丫头,身契收着,打小调/教着,一日日放在眼前看着,从垂髫稚童看到如花似玉,哪一个不比那个对她又畏又恨的庶子贴心贴肺?她们流的眼泪,她相信至少有一半是为了她;而那个庶子呢,她也相信是真情实意。
真情实意的喜极而泣。
多高兴啊。
压在上头的嫡母要死了,磋磨亲娘药死亲娘的嫡母要死了,掌控着他成长乃至婚姻的嫡母要死了,一手推他上官位又抓住他没法放下手中权柄的心理而日日受着尊崇供奉的嫡母终于要死了。
熬着、熬着、总算熬到了这老妖婆先走一步,世上哪还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情呢?
“姑娘?姑娘?姑娘回答妈妈一声好不好?”
“姑娘是不是在跟妈妈做游戏?姑娘该起身了,姑娘想吃什么想穿什么,且说一声可好?”
“姑娘,太太马上就……”
过去的声音在回忆的间隙里又遥遥地传来。
徐善然努力想要辨认清楚,却有另一种摸不清的力量将她禁锢在回忆里。
大概真没有多少时间了,回忆绕着回忆,搅得她都有些不安生。
在她的记忆里,她和林世宣甚少争吵,便有几句拌嘴,也没有将气过了夜的。
翩翩贵公子,皎皎世无双。
那些说她低嫁了的女人后来听闻林世宣的风仪后,不知有多羡慕她又将手中的帕子揉碎了多少。
再加上林世宣只有她一个妻子——至于那些通房歌妓,不是没名没分就是不在眼前杵着,她也犯不着生那个闲气——她真算是一颗心都扑在了对方的身上。
所以最后。
最后,在知道林世宣一碗一碗的药想要药死她的时候,她才真正觉得天塌地陷了一般。
外祖绝嗣,满门凋零。
娘家获罪新帝,男丁也多是流放千里。
但国公府的女眷还留在京中,嫁出去的姑娘也并不跟着获罪。
那一段时间里,徐善然将出生二十多年里都没有尝过的苦头尝了个遍,忧虑亲人,忧虑自己,仅仅几天,就瘦得尖了下颔。
是林世宣执着她的手说世有三不去,她永远是他的原配嫡妻。
其实这个时候,不管林世宣是要将她送进家庙还是一纸休书,她哪怕苦恨对方无情无义,也只无言以对。
婚姻结二姓之好,出嫁女因娘家而煊耀,难免也因娘家而飘零。
她能够理解林世宣。
他刚刚从京师外放,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又要扶起延平林,不可能得罪新帝。
家庙或者休书,她都接受。
但林世宣在她面前喁喁情语,一转眼却将害命的药并食物递到她手中。
当时她已经喝了有月余了,渐渐的便在床上不大起得来。林世宣每每来看她的时候总要温言软语抚慰一番,她也拼命想要提起精神,她还有亲人,还有孩子,还有丈夫……
直到她当时的贴身大丫头跪在脚踏前,单薄的身子委顿在地,颤栗哭泣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说了很多,徐善然一个字都不相信。
林世宣为什么要杀了她?
她没有了娘家撑腰,不管是进家庙还是休书,她都没有办法反抗。
而他们夫妻数载,朝夕相处情投意合,膝下还有一个刚满五岁的佳儿——
便是一只猫,一条狗,养了那么多年,丢了伤了也要心疼一阵,何况是日日同床共枕的妻子?
林世宣胸膛里的心是黑的,冷的,还是空空如也的,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会努力更新的》《
架空,多架明清二朝,但文中肯定有些和两朝都不一样的地方^^
第二章 亲人
徐善然又陷入那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飘摇之中了。
周围的景致都模糊成了深深浅浅的色块,她被笼罩在这之中,渐渐的没有了身体上的知觉。
她多多少少有感觉到什么人来到了自己身旁,一声一声地在说着些什么,可是不管她怎么认真去听,都不能辨别清楚。
只得继续想林世宣的事情。
这么久的时间,那么多的事情,结缔、育儿、中毒、丧子、同床异梦、再到反目成仇。她送走了公公、熬死了婆婆,再装着、骗着、伙着外人斗倒了那个男人。
至亲至疏是夫妻。
看着那个男人从踌躇满志到愕然倒下,看着那个男人从仪容绝世到骨瘦支零,她最后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畅快。
也许是装得太久,骗了别人也骗了自己,骗到耗尽了感情。
也许是学得太多,学他冷心冷情智计百出,学到熬干了心血。
到最后,爱也淡了,恨也淡了,林世宣乃至阴郁沉闷的林府对她而言,都只如一根鱼骨卡在喉咙,不吐不快。
林世宣倒下的那一天,对她而言应该是畅快的。
可是畅快之后又有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
当身边再没有可以分享的人的时候,再多的富贵,才华,权势,都只如风末青苹,池上柳絮,无根无源。
徐善然至今还清楚记得那一天。
那一天贴身的丫头跪在床前,瑟瑟发抖的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告诉她,一声一声说林世宣如何在药里粥里加相克之物,要让她毫无痕迹地死去。
她不想信,不能信,不敢信!
一个是丈夫,一个是心腹,如果她还有娘家可靠,大可大刀阔斧地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但她已经没有娘家可以依靠了。
仅剩的,仅余的,丈夫,到底是爱着她,还是想要杀了她?
徐善然最后在林世宣来看自己的时候提了一个要求。
她希望将自己的娘亲接到延平来。
娘家获罪,正子嫡孙的男丁都判了流放,唯有她这一房的庶兄,因有恩于新帝,得以被特赦留京,照顾家眷。
在她的印象中,这只是一个老实的,和她没有多少接触的庶兄。
可是嫡母、生母俱在,又是庶子当家,哪怕这个庶子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恭敬,她也能够想到自己娘亲的日子。
只怕过去有多恭敬敬着嫡母,未来就有多不恭敬待着嫡母。
把母亲接来的念头在她接到消息的时候就有了,可是直到此刻,她才将其宣之于口。
然后——
林世宣回答了。他面不改色,毫不迟疑,就抱着她,回答她一个朗朗的好字。
太像最初时候他在床笫间答应她砍了那棵梧桐树的时候了。
她一抬眼睛,依旧能看到对方眼里依稀闪烁着的温柔,那么真挚。
徐善然几乎沉溺在这样的温柔之中。
然后在无边的和暖中,她慢慢地醒过神来,从心底感觉到一点寒凉,进而这点寒凉便顺着血液流淌周身,叫她手足冰冷。
她前几日才从娘家的义子哥哥处得到消息。
流配边关的徐家人在解押的路上糟了强人,连同押解的官差在内,没有一个活口。
她的娘亲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就投了缳。
新帝震怒,下旨严查,又将徐家仅剩的庶子连连拔擢,以示加恩。
在她的哥哥找过来的时间里,这件大案子已经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林世宣不可能不知道。
林世宣在骗她。
他怎么能这样理所当然,毫不造作地骗她?
这个时候,距离徐家人事发已经过了十来日,距离她母亲投缳也过了旬日。
她的义子哥哥在徐家出事之后擅离职守,一路从边关潜逃进来,再找到她的时候,都能将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
而端端正正呆在家中,丈夫是詹事府少詹事,为正四品命妇的她连自己父母死绝了都不知道。
没有人能明白那一刻她心中的恐怖。
她看见的,听见的,有什么是真的?
她是不是庙里那尊泥塑的菩萨,一年到头,只要任人贡上三注清香四季蔬果,就能闭起眼睛,遮住耳朵,露出端庄微笑?
林世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的丈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善然后来想了很久,看了很久,终于慢慢地明白过来。
他的心确实是黑的、冷的、空空如也的。
哪怕还有一点儿的温暖,也从来不曾停留在她的身上。
对林世宣而言,女人真正如衣服,一件旧了总有新的,一件坏了更有好的。
在他的心目间,排行第一的始终是他的滔天权势满腔抱负,排行第二的也还有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