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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初吓白了脸,下一瞬,好在大树枝叶繁茂,下面的树枝接住了他,鹤来在枝上趴着,与她面面相觑,眼见那树枝根节也在晃颤,初初大叫,“你别动,”急中生智,解下自己腰间束带,向上抛去,“小公子,接住!”
鹤来抓了两下,无奈树枝太高,抓不住,初初搬来石块,踮着脚上去,再试着上抛,鹤来见她为自己忙碌,发鬟也散了,小脸通红,十分欢喜,自己奋力去抓她抛上来绸带,终于抓住了,柔软的布料划过掌心,初初明亮的大眼睛放出璀璨光芒,发出一声欢呼,“你不要怕,把带子慢慢儿系住自己栓在树干上,我去叫人。”
鹤来见她欢喜,也为她开心,全然忘了本是自己淘气引发的事故,更不知此后今生都要为她结下一段孽缘,屏息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初初拭了拭额角,粲然一笑,“我叫初初。”
鹤来见她小鸟一般轻盈得重新钻入柳枝里,细细的腰肢因为缺少腰带缠敷衣衫宽松,她的带子在我这里,他摸摸系在自己身上的绸带,心中泛起朦胧而美好的淡淡的甘甜。
弘德帝退朝,与心腹臣子们一起回到长庆殿。今年自开春起,诸事不顺。先是湖北一次地震,死伤无数,接而春涝黄河几处渡口决堤,两灾相加,十余万人受灾。大周至今不过三十余年,江山初成,百废待兴,朝廷一直采取轻徭薄税的措施,国家岁入不多。此次大灾,弘德帝命开国库赈灾,不料不至半月,国库已空小半,各地仍灾报频传,死亡数字不断上升,恨不能让人捂耳不听。
料理民生政务,弘德帝并不擅长,可巧头一年底中书令邵秉烈因户部尚书人选一事与皇帝斗法,皇帝坚决不用他推举的人选,邵秉烈索性称病在家,已有两月未朝,这期间中书侍郎俞凤臣、申鼐代行相职。
本次大灾,繁杂的政务压的皇帝喘不过气来,可恨俞凤臣与申鼐虽为代相,却事事无决断,朝中哼哈二将,朝后俞凤臣便钻入相府报告,皇帝抑郁了满腹的气,谢苍道,“如今的形势,也只好先请邵相出山。”
燕赜咬牙,“老儿隐忍多时,定等的朕这话。”仿佛看到相府中邵秉烈捻着胡须向众幕僚得意洋洋,“笑话,一国之相,有多容易么!”
新任的户部尚书江中威活该苦逼,一上任就遭遇两场大灾,他并非无能之辈,无奈事突然,上下掣肘又多,上前道,“臣无能,给陛下丢脸。”
燕赜虽气,却不是随意迁怒下属的人,道,“不怪你。还要委屈你先离京一段时间,去地方上任职。”
江中威遵旨,“臣今日就递交辞呈。”
谢苍道,“此一事上,孟显章十分不得力。”朝争声势非常重要,孟显章却没有发挥作用,并非观望,实是他认为这次皇帝应该早请邵秉烈出山,防止政务淤积,灾民不治。
孟显章很客观,很正确,弘德帝同意这样的观点,却不满他的态度,此刻这位年轻的皇帝面上当真现出不豫,冷笑道,“朕要他的客观中正做什么,若想客观,仍回史馆执书好了。”
初初将鹤来暂时安置在树上,一面匆匆回太后寝宫叫人,不料刚出花园,看见宫道尽头远远行来一队仪仗。为救鹤来,她腰间束带方才解下了,奔跑间发髻也有些松散,形容不太齐整,最前面的侍卫向她看过来,初初辨认出是皇帝的仪仗,遂跪在路边。
弘德帝半倚在肩舆里,心思还在方才的朝政之中,想到这一回必须要向邵秉烈那老狐狸低头,总有一些气闷,忽的几个淡淡又娇娇的字蹦到耳朵里,“淮西王家的小公子……”声音淡淡凉凉的,若隐若现,像是春天夜里头偶尔从窗页子里射到榻上的一小束月光似的,凉汪汪一照无痕,燕赜不知道怎么一下子想到月亮,问道,“淮西王怎么了?”
风将肩舆上的帘子吹开,初初恰抬起头,皇帝黑亮的眼睛眯起,显而对所看见的很满意。他继续问,语气里带着放松而揶揄的笑意,“朕记得淮西王现正在西北边陲,怎么竟被你在朕的花园子里发现了他不成?”
这话里带着调笑的意味,和梨子飞快得又看了初初一眼,看起来皇帝对着这小宫女是不打算自重了。
初初却无法欣赏这份“殊荣”。
原来这就是皇帝了,她默默地想。一瞬间想到了两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初春的早晨,那天是她十三岁生辰。
心里头有些空落落的。虽然已身在皇宫两年,但一直并没有机会见到皇帝,所以,这就是他了,那个高高在上、号令自己全家生死的人。然而此刻虽说是见到了,却一时还无法将二者联系起来,只觉到有些茫茫的无味。
初初沉默的时间有些长。皇帝却并不着急,她脸上还残存着方才奔跑的红晕,几乎可以让人误以为是羞怯,弘德帝偏头看着,嘴角的勾纹路加深。
“回陛下,”初初仍低垂着头,她的声音低平,已尽量使自己的嗓音不要听起来那样娇软,皇帝看她的目光向狼盯着羊,狗盯着肉,初初心里头升起一股厌恶。
大致将经过讲明白,几名侍卫进入花园,不多会牵着小小的俊美少年走出来。
鹤来见到初初先一喜,然后看见肩舆上的皇帝。
“皇上,”他急忙上前行礼,“是她救了我,请陛下不要责罚她!”
少年急切为初初辩护的模样,弘德帝大笑,在稚气俊美如仙童的鹤来面前,越发显得雍容尊贵,他的眼睛闪烁,灼热的目光再次停在初初身上,声音略略喑哑,“朕怎么会罚她,救了淮西王家公子的性命是吗?唔,朕要赏赐于她呢!”
午后,鹤来随母亲回府,路上,小小的少年一片静默,方才皇帝带着他们去太后宫殿,皇帝和太后询问初初想要什么赏赐,没想到她说,“听说小公子擅长丹青,奴婢想请您为我画一幅画像。”想到这里,鹤来仍禁不住欢喜,作画那半个时辰里,或许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刻了。后来,画成之时,初初凝视肖像眸中升起雾一样的泪意,她接着莞尔一笑,向他行礼,“真的很像呢,谢谢您公子。”
真的很像啊,娘亲,初初将画像挂在自己房间的墙壁上,双手合十。
真的很像呢,鹤来年少的心中突然啮过一阵心疼,在南窗下铺开一页雪白的画卷。
第9章 摊牌(新)
当鹤来正在为自己笔下的女子痴迷的时候,弘德帝轻轻击掌,示意宫人将准备好的赏赐赐给大殿上舞毕匍匐在地的姬人们。
领舞的是邓美人,来自巴蜀之地,因其能歌善舞和欢快活泼的性情,近二年来颇得皇帝的宠幸。
帷幔落下,大殿上的灯光渐渐隐去,几名守在幔外的宫人头颈低垂,保持着谦恭而谨顺的姿态,仿佛根本听不见丝幔内燥热的呢哝声。
燕赜对自己的内廷很满意。
柳皇后薨逝,方贵妃代掌后权,公正的说,比柳皇后在世时做的更好。妃嫔们虽人数不多,但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更遑论掖庭中还有众多青春貌美、多才多艺的伶人、舞姬。
燕赜自问不是极重j□j的人,诚然,他喜爱女人们鲜活可爱的肉|体,她们缤纷各异的个性,温顺的、俏皮的、贤良的、倔强的,对待她们他有足够的宽容和大度。比之三年前,皇帝对男女之间那种简单而原始的肉|欲不像少时那么浓烈,同时成熟稳重许多,他有了偏好的类型,现在活泼娇俏的邓美人最受皇帝的偏爱,当然,却也没有受宠到过分的地步。起码,像羊美人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他想。
那一日初春清晨的偶遇,似乎只是深潭上的偶一浮动的波纹,直到有一天夜半,醒来时看见银白的月色照进身畔的枕上,凉汪汪的无痕,燕赜突然觉到一股盎然的火热。
初初将淮西王小公子为自己描绘的画像挂在墙上,正对着自己的床铺,身后传来一声冷哼,不屑的,初初转过身,隔壁房间的芳儿站在门口,撇撇嘴,扭身走了。
同屋的另一个宫女穗穗进来,初初问,“她怎么了?”问的是芳儿。
穗穗道,“别理她,你还不知道她?准是见你得了赏赐,还看见皇上,眼红了呗。”
初初抿嘴笑。三年前她刚来太后宫殿做宫女时就被分到与穗穗同住。她们这一个阁子专门给宫女们居住,大殿内当值的两人一间,一个一个纱橱隔开,纱橱板子很薄,其实更像是十余人共住一间大屋。
刚来时,芳儿欺她是新人,处处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