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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的低地的大溃败,保有实力能够投入战斗的只有这四只,其中也包括了达扎路恭的氏族。
但是眼下这个经历吐蕃无数对外战争的老将,也觉得无法承受了。
“必须打下去,高过车轮的男子,所有能够站的起来的人,都必须参加战斗……”
看着阵前那些嘴上绒毛还没长全,就拿着相对沉重兵器的稚气面孔,达扎路恭的心头也在流血,却是硬起心肠狠狠道
“不能倾尽全力打赢这一战,别说你尺尚部的明天,就是悉补野全族也没有什么将来了……”
“这是事关吐蕃千秋万载国运的一战,我们面前的敌人要的不是不是吐蕃的低头和降服,而是悉补野人的亡国灭种啊……”
说道这里,他提起嗓门对着一干笼罩在悲愤和哀伤中的将领大喝道
“我们必须拼尽全力打痛打退他们,不然我们的妻子儿女,就是别人的奴畜了……”
看着抱着决死的气概,重新冲进唐人逼近的展现,然后淹没在烟火和尘土中的达贡,达扎路恭满肚子鼓舞痛陈厉害的话语,最后只能化作嘴角微微的抽搐,却是连叹息没没能发出,就发下箭令从后方的备对,指挥和调集更多的人,将唐人突破的缺口,重新围堵起来。
就算打完这一战,叶茹和伍茹的人口将凋敝到一个难以承受的极限,但是他有不得不硬着头皮坚持下去的理由。
作为一个恩怨纠缠交战上百的帝国,吐蕃对大唐这个强敌的重视和投入,也是表面上难以想象的,几乎每一人大唐的边军将帅,有点名号的都会进入吐蕃人关注的视野,无论是总四道节度使第一人王忠嗣,还是号称铁壁的哥舒翰,号称山地无敌的高仙芝,还是奇兵飞渡的李嗣业……吐蕃人都会通过层出不穷的商旅和探子,乃至重金贿买,打探其生活起居品行嗜好。
比如哥舒翰嗜酒,不戒女色,与军中亦挟歌妓作乐,李嗣业有古豪侠凤,推尚李广,喜欢身先士卒等等。
但这次的对手,是完全不同。与大多数军将漫长军事生涯淬炼出来的资历不同,他的资历和年龄实在太年轻了,崛起的时间也很短,短到简直成为一个寒门庶民难以想象也几乎不可企及的奇迹。
但是真正针对性的深入了解,就会发现更多谜团和奇异之处。从一个军卒一跃而起统兵护驾取了公主,并征战四方从内到外为开疆拓土,这份经历吓人而处处充满了巧合。
更难得的是,他还是一个西域通,但显然作为一个将帅,他了解的不止是西域,还通晓草原,甚至南蛮的情形,这使得他在这些地区的征战中如虎添翼,而让他自以为胸有成竹的敌人措手不及,显然现在他这些诸多通的头衔上,又要加上一个吐蕃通。
更可怕的是他在很早之前,就似乎预见到吐蕃必然全面入侵唐国的这一战,并在自上而下众人不以为然中,进行战争准备和对吐蕃各种地理山川风物的刺探和收集,矢志不渝的期待着这一战。
这是何等的坚忍和执着,又是何等的城府和心机。
要知道,据说从他还是一个禁卫军将开始,就在有针对性的收留吐蕃的叛臣和了解过吐蕃的人,并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在收集有关吐蕃的典籍史志,从世袭的文书臣相家族春米氏的叛逃,到众多因为灭佛而逃亡几个的医官、史官乃至中小贵人的家族,
以上种种,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摸不着头绪,几乎要怀疑他的祖上,与吐蕃是否有世代延续的刻骨仇恨。
更何况这个人还有一种可怕的特质,他做出预期的事情,不管在当时的情形看来多么的荒谬和不可能,最后总是能以不同方式,得以部分实现,这让他在大唐的朝臣和军将中,隐然有了一个乌鸦嘴的可怕名声,但是原本这么一个不讨人喜欢,一个被排挤和压抑的存在,
却偏偏因为早早身居高位的权势,与历代构成皇帝密切的关系,而让这些体系内排斥的因素始终对他有些无可奈何,让部下尊敬和崇拜他,让对手敬畏和害怕他。
但作为长期了解唐国并打过交道的达扎路恭,与其叫他相信什么不可靠的碰巧运气之说,他宁愿相信这是一种可怕的战略眼光,或者说直觉,在吐蕃最孱弱的时候,对上这么一个敌人。
无疑是痛苦并且无奈的,要知道,当他接到这个讯息的时候,哪怕是烈日炎炎之下,还是禁不住一身冷汗潺潺。
所以达扎路恭选择了不断派出使者的谈和,一边从所能动用的渠道,调集一切人力和物力填入这场战事。
但是因为赞普的缘故,计划中的后援被缩减,让他更加是雪上加霜。有经验的战士不够,就只能用没上过战场的部众,臣民,乃至老弱妇孺去填,用他们来拖滞和消耗唐人的战斗力和储备。
就算这一战结束,吐蕃也要付出数代人的代价,去慢慢抚平这个苦果。但如果被唐人站稳脚跟,那就是吐蕃面对被挑动起来的四分五裂的局面,而在应接不暇的内乱中慢慢消亡的结局。但只要能战胜眼前的唐人,就可以携大胜之势,重新整合国内那些因为战败而离心,却同样实力大损的宗贵领臣,重造一个更加集权和凝聚的吐蕃。哪怕只有不足一半可能性,也不由他不去尝试一番
战事打到这一步,无论是唐人还是吐蕃人,都没有可以全身而退的机会,除非一方精疲力竭的倒下,究竟是唐人的锐气被吐蕃人不断填入的军队耗尽,还是吐蕃最后抵抗力量的被唐人一鼓作气打垮。
“香巴拉雅诸神在上,我愿以粉身蒙誓,乞祝我王福祚绵连,吐蕃国运昌济……”
他想起远方的年轻赞普,祈祷道
“以浩荡宏伟之威德,将唐敌粉碎与苍穹之下。”
……
雪钦乃孜,伍拉和卫茹之间的王室领地,绵连起伏的山林和丘陵,散布大片的茂密草场,让这些成为吐蕃赞普最大的游猎行宫之一,也是三年一次大会盟的演兵场之一。
坐落在娜母湖(纳木错)畔,野马衣林中的行宫城堡顶,
少年赞普刚刚从睡梦之中突然一阵心悸惊醒过来,厚实的裘毯和女人身体温暖的怀抱也无法平复他心中的烦躁,披上大袍走出露台,高耸的碉墙之外还是灰蒙蒙的夜空,大片绵连的营帐星火,才让他稍稍安心一些。
屡屡失败夺权还政的图谋,接连而至的挫败和打击,让这位少年君王,在始终不熄的雄心壮志之外,又多出一些多疑和容易惊惧的特质,哪怕在马向死后,重掌权柄,还是有些患得患失的心情,和习惯怀疑身边的一切。
因为,常年被权臣监控和形同软禁的经历,让他总是不乏对身边可能存在的叛徒和出卖者的疑虑,频繁的更换身边服侍的人,也从来不在固定的房间和帐篷行宿。只有身处人数众多的武装严密护卫之中,才能让他感到些许安全感。
因此,相比之前的随从队伍,如今赞普的追随者已经壮大了数倍,其中包括了沿途各“孜”的行宫城堡收罗来的护卫,还有部分马向当政的大弗卢,最后一次征召来的暗军和“桂”。
因为这些人的领地和居住位置太过偏远,因此他们得到的命令被大大的延迟,等到他们带着部众和武器,在当地的东岱完成集结上路,走到一半在低地的战争已经结束了,
“木桑……我是谁”
他突然开口问道,不声不响站在身后等待服侍的宫帐总管,
“您,当然是天神的子孙,璀璨宝玉的血脉,这片大地一切生灵的主人……”
已经脱去奴籍,升任行帐总管心腹侍人的木桑,用一成不变的恭敬声调道,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的主人,这些天醒来的例行这么一次的自问。
少年赞普却是仿若未闻,思绪早飞到了远方的逻些城中,
相比罗些川正在发生的事情,青海如火如荼发生的战事,还是伍茹和叶茹因为饥荒酝酿的暴民动乱,都已经不重要了,
强域出身的彭波王,是血系上最接近王室的一支小王,他的父辈甚至可以上溯到前代老赞普赤德祖赞同父异母的少弟,因为政治原因被过继给强域断嗣的小王彭波家,而他的母族彭巴氏,虽然比不上娘氏等执政贵戚的强势熏天,却是因为地理原因,少数没有参加出征的几家宗贵之一。
在王室大军尽数在外,国内多半空虚的情况下,他领地的护卫,再加上母族的倾力支持,已经足以构成一个挑战至尊赞普之位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