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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尽皆动容。
多年不问世事的宋缺竟然指名要见名不见经传的张枫和江臣二人。不过惊讶还惊讶，寇仲等人知道宋缺为人处事极有原则，说一不二。轻轻拍了下张枫的肩膀，寇仲示意他不要多想，随即带着徐子陵等人向内城走去，宋师道却是忍不住也跟去磨刀堂。张枫和江臣二人则跟随着宋师道和宋爽在亭台楼阁、花木林园中穿插，来到位於山城尽端磨刀堂入口的院门外。
宋爽淡淡道，“二位公子请进。”又转向宋师道，毫不客气道，“二公子请留步，阀主指名要见两位公子，不希望别人入内。”
宋师道点点头，宋爽是他二叔“地刀”宋智第三子，他们和宋法曾等人之间的关系就和寇天朗、跋野刚之间的关系差不多，只不过还多了一层血缘关系。他知道宋爽在外人面前都表现得很冷淡。当即止步，转向张枫二人道，“爹就在里面。唉！你们可知道上次进入磨刀堂的人是谁呢？”
张枫不假思索道，“是否是寇伯伯、师父和先帝？”
宋师道一震道，“看来爹要见你们确有一定的道理呢！
进门后是一道横越池塘花圃的曲廊，沿廊前行，左转右曲，放眼四方，绿荫遍园，步移景异，意境奇特。
曲廊尽端是座六角石亭，恰是池塘的中心点，被石桥连接往环绕庭院一匝的回廊处。
石桥宜指另一进口，隐见其中是另一个空间，古树参天，茂密硕壮，生气勃勃。
二人穿过石亭，过桥登廊，通过第二重的院门，眼前豁然开阔，尽端处是一座宏伟五开间的木构建筑，一株高达十数丈的槐树在庭院中心气象万千的参天高撑，像罗伞般把建筑物和庭院遮盖，在阳光照耀下绿阴遍地，与主建筑浑成一体，互相衬托成参差巍峨之状，构成一幅充满诗意的画面。
缓步登上有牌匾刻上“磨刀堂”三字的建筑物的白石台阶。一位雄伟如山的白衣男子背着他们负手卓立，身子像枪般挺直。
二人终于面对着威震天下，生平未逢一败的刀道传奇——“天刀”宋缺。
卷四 几时把心痴 第十章 天道一角
虽然只是背对二人站在那里，但宋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渊亭岳峙的气势却令人心折。宋缺并没有回头，只是缓缓道，“在你们看来，天道是什么？”他的声音温和好听。
张枫和江臣面面相觑，难道宋缺要二人来这里竟然是为了和二人探讨所谓的“天道”？难道他认为以二人的年龄和阅历，对“天道”的了解还能在宁道奇、梵青惠之上？
惊讶还惊讶，宋缺的问题却是不能不答。江臣抢先道，“小子认为，天道是当一个人的潜能发挥到极限以后再行突破的唯一途径。天道与人道正如先天与后天，明白就是明白，不明白就是不明白。正如一个处在后天之境的人，如果无法跨越那个界限，就永远无法明白什么叫做先天之境一样。只不过天道与人道之间的界限显然要难跨越得多。”
宋缺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嘉许，“说得不错，有独到的见解。说话的可是江臣？”
江臣躬身道，“阀主法眼无差。”
并不理会江臣的恭维，宋缺又淡淡道，“张枫又是如何看天道的呢？”
张枫并没有听到江臣回答了些什么。在听到宋缺的问题之后，张枫的脑海中竟然不期然地想到了广成子，想到了广成子言语间的寂寞和无奈。此刻听到宋缺的问题，不自觉答道，“永恒的生命，可以窥尽宇宙的一切奥秘。但与之相伴的，却是无尽的孤独。”这个想法，正是当初他在广成子身上体会到的。
雄躯一震，宋缺终于转过身来，张枫和江臣终于看到了这个名震天下的“天刀”宋缺。与石之轩差不多，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多少的痕迹，使他看上去不过四十许人。英俊的脸上嵌着一双比深黑海洋里闪闪发光的宝石还明亮的眼睛。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张枫，赫然发现：在张枫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耸人听闻的意思。
“是自己看人走眼？还是眼前这个少年刚才所说确实是发自内心？但一个少年如何会对天道产生如此的怀疑？”宋缺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双眼，当日，寇仲和徐子陵带李世民进入磨石堂，宋缺就是凭这双眼睛选择将天下交给李世民，也是因为他的自信。沉思片刻，宋缺突然抬头道，“听说当日袁天罡过世的时候你正在他的身旁？”
张枫一愣，想不到远在京城的一举一动都在宋缺的掌握之中。不过表情上却没有表现出半点，张枫淡淡道，“袁天罡道长是在张枫离去后才仙去的。”他巧妙地用了“仙去”二字，这样即便是宋缺将来知道了真相，也无法指责张枫欺骗他。
宋缺一声长叹，声音突然间变得似乎很遥远，张枫知道他正在回忆往事。只听宋缺淡淡道，“宋某当年与袁兄相逢道左，并曾彻夜促膝长谈。是以在听到袁兄突然辞世的消息，一时间难以接受……我只是奇怪，以袁兄的造诣，活到百岁亦非难事，除非他遭遇了什么变故！”
听得宋缺对仅仅见过一面的人竟然了解若此，张枫和江臣心中佩服不已。想了想，张枫在顷刻间作出一个决定——他欠身道，“阀主请恕小子曾经答应袁师不能轻易透露真相。其实袁师并非魂归地府，而是兵解飞升了。”
纵然是宋缺，在听到事情的真相后也不禁动容，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宋缺再次长叹道，“袁兄，宋某当年听说你为了自己的师弟才步入仕途，就为你感到不值；这样还不够，你竟然又为了他放弃了已经跨出的半步！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宋缺真不知道应该为你感到骄傲还是惋惜！”
张枫愕然。没想到自己仅仅说出了袁天罡兵解飞升，宋缺竟然就能推断出事情的全部真相。隐隐约约间，张枫知道宋缺也已经触摸到了“天道”的一角。
收拾了伤感情怀，宋缺望向张枫道，“袁兄最后与你说了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在宋缺深不可测的眸子注视下，张枫的心中竟然生出无法欺骗对方的感觉。不过他本来就没有想过要欺骗对方。从容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袁师在我离去前曾叮嘱我，我是这个时代的一个变数，不要因为一些有无所谓的想法或者因外物自定方圆。”
宋缺一愣，旋即释然道，“好一个变数。唉！当年宋缺曾笑言袁兄的占卜术不过是旁门左道，难登大雅。此刻方知原来真正的井底之蛙就是宋缺！袁兄啊袁兄，托你之福，宋缺似乎真的把握到所谓的天道了！”
张枫与江臣同时一震道，“前辈……”
宋缺淡淡笑道，“哈哈，自当日宋缺与宁道兄一战后，甚少有过动心的念头，在昨夜突然梦到袁兄，似乎意在渡我，于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要你二人到磨刀堂来，原来契机真的就在你二人。看来所谓天道，真的是顺其自然，一点不能强求啊！”
心中一动，宋缺此刻给张枫的感觉，竟然和当初的袁天罡那么的相似。张枫终于清清楚楚地明白，宋缺是真的把握到了天道。这位前无古人的一代刀道宗师滞留此间的时日已经无多。
一旁的江臣忽然开口道，“听阀主所言，小子倒是想起了一个故事。”
宋缺大感兴趣道，“说来听听。”
在二人的注视下，江臣轻轻道：“三伏天，禅院的草地枯黄了一大片。小和尚说，‘快撒点草种子吧！好难看哪！’
‘等天凉了。’师父挥挥手，‘随时’；
中秋，师父买了一包草籽，叫小和尚去播种。秋风起，草籽边撒、边飘。 小和尚喊，‘不好了！好多种子都被吹飞了。’
‘没关系，吹走的多半是空的，撒下去也发不了芽。’师父说，‘随性’；
撒完种子，跟着就飞来几只小鸟捉食。 小和尚急得跳脚道，‘要命了！种子都被鸟吃了！’
‘没关系！种子多，吃不完！’师父说，‘随遇’；
半夜一阵骤雨，小和尚早晨冲进禅房：‘师父！这下可真完了！好多草籽被雨水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