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赔罪。”
被他一堵,倒无论说什么都显得仗理欺人,无忧公子岂肯善罢甘休,哼了声正要开口,旁边叶飞儿已不耐烦地道:“你们也别这么文绉绉虚情假意的罗嗦了,总之今日无忧公子你既不肯善了,那就划下道来怎样才甘心吧。”
叶飞儿出嫁前泼辣之名令人如雷贯耳,比之寻常江湖男儿更加豪爽飞扬。以她差点做了九曲盟总瓢把子的性情,嫁人后跟在丈夫身边时还能稍加收敛,这回开口就露馅儿了,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直来直去,倒叫无忧公子难以做答。
见众人不语,叶飞儿嫣然笑道:“既然你们都不开口,便由我来划道如何?”说完不容分辩,就斩钉截铁地朝无忧公子几人道:“关捕头寻你霉气,是因助我破案而起,此其一;那姑娘受伤,是因我救人而起,此其二。有了其一其二,我也不怕凑个其三赔罪——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这样罢,就按规矩由我来受你们三掌让诸位消气,可好?”
“万万不可!”无忧公子和关晟几乎是同时开口,两人对视一眼,又都转向叶飞儿。关晟语声铿锵地道:“叶神捕,此事因我查实不利而起,怎肯让你担罪,这事绝对不可!”
无忧公子面上似感伤,又似欢喜,只是一味地摇头:“不行,这不行。”
叶飞儿展颜一笑,自有股妩媚风流的豪气,笑完,敛容喝道:“你们怎么这般婆妈!我身为御赐神捕,便是天下捕快的表率。做捕快的得罪了人,少不得要由我这捕快头子来担,受个三掌又怎样了!”
关晟和无忧公子待要再劝,却听得旁边有人娇喝一声,纵身出掌直击叶飞儿紫宫中门,恨道:“那就请叶神捕担着这掌吧!”
那出掌的女子却是无忧公子身边的小快,她本就对关晟等人恼怒非常,中间又给叶飞儿救人时内力相激,佩剑脱手,大为愤懑。如今公子一心庇护叶飞儿,羞愤交加之下怒从心起。小快冷眼相看,心道叶飞儿定是看出公子对她余情未了,才这样惺惺作态。今日公子决计不肯让人动眼前这女子半点,她却不愿让姐妹的伤白受了,反正今日忤逆公子已多,不怕再多这一件。
心念及处已用了十分的掌力朝叶飞儿重重拍去,小快紧咬银牙,倒看这女神捕究竟躲是不躲。
叶飞儿先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稳住了身形扎实下盘,她不闪不避,唇边倒有丝笑意。小快春葱般的手指紧紧按上叶飞儿,发现对方竟真的全不抵抗,任由掌力打在要穴。无忧公子反应极快,却还是迟了一步,他才抓住小快的手肘,叶飞儿已被实实在在击中了。众人都惊呼出声,叶飞儿吐出口鲜血,捂着胸小退半步,只觉血气翻涌。她欲息事宁人,其实毫无怨气,心中倒佩服这年纪轻轻的姑娘功夫了得,赶紧运气疗伤。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微笑道:“这算一掌啦。”
无忧公子见她红衣似火,脸色因为刚刚的掌力而有一丝奇异的红晕,头发也微微凌乱了些,散落在颊边,鲜血衬得红唇乌发雪肤冷冷的艳丽。他忽地恍惚,仿佛又瞧见那年恒山门外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心中微微揪痛,一阵疲倦袭来,无忧公子挥了挥手,寥落地道:“罢了罢了,关捕头,今日就这样算了吧。”
话一落,无忧公子又对着叶飞儿长叹了声,转身就走。他这么干脆地一走,快雪时晴四婢只能随后跟上,小快狠狠地瞪了叶飞儿眼,忿忿不平地最后一个走了。
这架来得快去得更快,站在楼梯间的大伙儿都没看懂,掌柜揉着头道:“这算怎么回事儿呢?”
纪大小姐也是看戏看得满头雾水,不过她的关心点可不在这里。望着无忧公子一行上车离去的背影,咕哝道:“这个无忧公子人虽然不叫人喜欢,对叶姊姊却真好。”
温惜花仿佛想说什么又没说,倒是沈白聿失笑起来,悠悠地道:“那或者只是因为,他始终没有得到。”
那边楼下众捕快都正在朝叶飞儿道谢,她摇摇头,弯身拾了什么东西,掂在手中朝着楼上笑道:“要谢,就先谢这位温公子吧。”
瞅着她掌心裂成碎丝的筷子,温惜花把掌中剩下的一只筷子打了个旋,笑嘻嘻地道:“叶神捕,小关都上来说话罢,饭菜可要凉了。”
遣散了捕快们,关晟上楼与几人坐定,纪小棠赶紧去看叶飞儿的伤势——她对这爽气的女神捕十分喜爱,较旁人更加倍用心。叶飞儿挥挥手表示无碍,向关晟皱眉道:“关捕头,无忧公子这人外和内冷,你今次得罪了他,只怕后患无穷。”
关晟坐在那里拿起筷子呆了片刻,又放下了,苦笑道:“这我怎会不知,此人纵横江湖至今,居然没什么仇家,可见手段了得。他面对我有恃无恐,仿佛还有不少后手……若非如此,今日我也不会这么容易便示弱让他走了。”
眼角盯着半天没说话,紧锁眉头不知道在苦思什么的沈白聿,温惜花不动声色朝关晟地笑问道:“无忧公子真正用的兵器是什么?”
关晟哈哈大笑,道:“果然瞒你不过!以折扇对敌,乃是靠轻功配擒拿手,小巧腾挪,无忧公子的路数却并非如此。他分神时使出那招‘碧海青天’,若是善用短兵器之人,应该近身打肩头承风、巨骨、天宗一线;反倒与敌一臂之远,以气扫我面门神庭。这招使来顺畅无比,非是失手,故此,我以为无忧公子真正用的——应该是剑。”
叶飞儿听了,恍然拍手道:“怪不得你摆这么大阵仗,没有真凭实据也敢喊打喊杀地来拿人呢,原来是打的‘抛砖引玉’的主意。”
揉了揉头,关晟有些脸红,他的确是心中怀疑无忧公子,却又找不到实据。不得已只好不怕打草惊蛇,想先探出对方武功的真底子,再借机将之留难下来慢慢查实也不迟。可惜他抛出去的是砖,砸来的却是块接不下的硬石头。害得叶飞儿为此受伤,手下差点丧命,这主意实在说不上高明。
温惜花笑眯眯地接口,道:“错了,他这计要叫做‘无中生有’才对。”
三人都笑了,倒给纪小棠找到机会插嘴道:“关捕头,你手下那些捕快可厉害得很哪。”
关晟苦笑起来,他一苦笑,就像是有重重碎碎的岁月压在眉尖,转眼就从飞扬少年成了老态青年。叹了口气,这老态青年道:“这也都是逼出来的。纪姑娘,我们这些出身乡野的小捕快,武功不比那些个大侠剑客,也没有出人头地的志气,吃这份官饷只为讨个生活。可犯案的人什么都有,有乡绅巨贾,有江洋大盗,甚至有兵器谱上有数的高手。寻常捕快碰上这些高手,就是个死——性命谁人都只有一条——真遇上官爷下命缉凶,你说是拿,还是不拿呢?”
不等纪小棠答话,他就笑着摆手,像是嫌自己说多了,又道:“雪花六出阵不是我创下的。从前凤凰集有个能识文断字的先生,在这样的小地方,也算得上知天文下通地理了。可惜生个儿子不争气,大字不识只有身傻力气,没几岁就跟着乡里兄弟去做了捕快。这先生知道儿子没什么本事,刀里来血里去的只怕有个闪失,就穷尽心力绞尽脑汁,从古人的兵法里找出这么个阵式,再死求活求儿子去学,他儿子当初还嫌麻烦不肯……”关晟笑容慢慢淡了,低声道:“……后来,这阵法救了好多人,抓了更多人。再后来,定阳县的捕快就都开始学,到如今,也算咱们这儿一套杀手锏了。”
众人听他越说越低声,心下微奇,关晟坦然抬头淡淡地道:“这个先生就是先父,我这不成器的儿子从他老人家那儿就学会了这一样本事。”
“先父”自是其人已故,关晟不愿再说,低了头目光黯淡。纪小棠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想道:“这人仿佛有许多伤心事的模样,就像他似的……呀,他?我究竟在想谁呢!”思及那日凌非寒忍着不快来救自己时的神情,她坐在那里,不觉胸口泛起种酸酸楚楚的滋味,又甜蜜,又紧张。
谁也不知道,这一刻蔓延在这爱笑爱闹的小姑娘心中的情愫。另外三人都饱经世事,知道强打圆场反而无趣,也就都沉默着任关晟心潮平复。直到叶飞儿打破僵局,问道:“关捕头,前因后果我虽清楚,却还是不明白,无忧公子究竟有何可疑之处?”
温惜花立刻道:“自然是有的。”他一脸认真,开口却叫人哭笑不得:“你们看,这人花钱比我还大手大脚,排场比我还大,却居然不像我这样闹穷,真真可疑之极。”
纪小棠为之气结,道:“这……这算什么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