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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得好,我也怕惹他害了病,五姨岂不要责怪?他必是看透我的犹豫不决,给我看他外衣里的蹊跷,两只缝在宽袖里的口袋中,端正放着温暖的手炉,怪不得大冷天他也敢跟我出门!
不禁想着如何细心的母亲,才能将孩子所有的细节都照顾得滴水不漏?看得出恩弟是蜜爱里泡大的孩子,他教养好,才华好,这些明显都是寄予大希望的父母,苦心调教出来的,又怕逼迫到孩子,又怕他朝着错的方向发展,要怎样的衡量才能自然而然地引导孩子的成长呢?肖家的父母在这方面,明显是成功的,一对子女都算凤毛麟角地出色了。
恩弟好学问,好象什么也难不倒。只是他用雪团扔我,我假装恼了,拉长脸的时候,我看见他尖尖的下巴低了下去,眼睛里是犯错的孩子那种带着胆怯的内疚。被他识破以后,他奋不顾身地还击,笑声得那么响亮,那么清澈!不知道为什么,我又失神。自从与他相遇,似是越发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灯熄灭,注视着渐渐消失在灯丝间的光明,即使窗外流水孱孱,天籁如梦,冯嘉依旧无法入眠。遥遥地想着,他与肖萌的相逢是什么时候来着?那是一九九七年九月,新生报道的日子,目送远道而来的父母上了火车,回到寝室的时候,肖萌正拎着行里走进来,他对自己伸出了手,说,“你好,我是肖萌,沈阳来的。”自己也送了手上去,“我冯嘉,上海的。”那个叫肖萌的浓眉毛大眼睛的男孩儿,手掌温暖而干燥,而冯嘉觉得,自己手心好象流汗了。两个人是上下铺,肖萌在上,冯嘉在下,一住四年,都没有变过。那年的秋老虎很厉害,显得夏天格外长,军训时高高踢起的腿,无意碰撞的视线,模糊的记忆里,还有很多很多,初初就埋下的种子。大热天,打篮球热身已经是汗流浃背,围防堵追中,冯嘉冲着对面的肖萌,毫无防备地微笑……那一年,他们十九岁。
大概因为晚上的失眠,早上起的晚了。在院子里刷牙的时候,发现几个刚到的年轻人,结伴走了进来,都因为古城朴素的清晨风光而兴奋着。冯嘉洗过脸,回屋里草草收拾了一下背包,将那本日记放进去,便独自出门。冯嘉没吃早饭,觉得肚子抽筋样地疼,他皱了皱眉,还是没有停下来。念书的时候,因为冯嘉懒,总是肖萌负责去食堂打早饭,他会很耐心地站在最长的一排里,就为了买冯嘉喜欢的咸菜稀饭和炸馒头片。所以每次吃早饭的时候,总会想起他,想起四年里的每一天清晨。天有些阴,太阳似乎只剩轮廓,从四方街沿着青石板的小道往万古楼的方向走,两边都是工艺品小店,前两天还拥挤得跟菜市场一样,黄金周一过,立刻变魔术一样清静下来,来往几个弯腰背筐的纳西族的老人,长长的巷子,再无喧闹。
“民国十九年 三月初三 小雨,渐渐停了
上午还下着雨,等我与恩弟吃过午饭,出了门,老天竟非常配合地停了雨,虽然也没放晴,风是渐渐起了,倒变得适合放风筝。走进北陵,几月前还是冰清玉洁,银装素裹的一片,如今树木已透着新绿。恩弟拿着他进城买的第一样东西,大风筝,紧紧跟在我的身后,一遍遍地说,你确定可以么?你会么?我没放过,不懂。你教得会我么?第一次,我发现这小孩挺啰嗦的。
我们就在宽阔而无人来往的神道上开始,两边肃穆的石象生,象是观众一样,沉默地观赏。恩弟真的没玩过,连起码的要领也不懂。让他拿着线轴,我拎着风筝,迎风起跑。本来温顺的风,慢慢强硬了起来,这使过程变得顺利,风筝一脱手,几乎立刻就往上升。恩弟拿着的线轴很快就绷紧了,吓得他大叫‘我要怎么办?怎么办?’男孩子哪有不会放风筝的,他也算无师自通,很快掌握了这其中的规则,大风筝越发小了,恩弟的宽大衣衫却迎风鼓起,竟也象是只风筝,手中的线若不抓牢,也能随风而去的模样。他又在开怀地笑,天地万物,都因他那笑声,变得如此生动。
大千世界总会因为一人,日日阳光明媚,而点亮我生命的人,就是那迎风而舞的少年吧!”
“民国十九年 腊月初一
雪后初晴
整个慈善晚会都很成功,我没想到恩弟能跟五姨一样,具备这么天生而来的能力,在任何环境游刃有余。说是帮忙,不过是提供他原家的一些免费的社会关系而已。若说实话,这些社会关系里,多是五姨帮忙建立沟通,大概更给恩弟面子吧?毕竟他是五姨的亲弟弟,而我们这一群乌糟糟的人,与五姨连一点血脉关系都没有,如说内外,绝对不如恩弟与她那么亲近了。
恩弟是真不浪费机会,而且他运气也不错,崇学正好在奉天,他平时里回来得很少的,所以说恩弟是好运,崇学确实也多少帮了些,他这两年不一般,再不是十几岁的那个崇学了。可从慈善晚会上,恩弟似乎就一直注意崇学,脸上隐约流露着古怪的神色。
车坏了,停在路边那瞬间。黑暗里,也能感受到他在狭小的空间里,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他提出‘男人与男人’的问题,就象是大力拉扯下,所有的伪装和保护,都给扯去一边,窝藏着的心思,再不能蒙蔽,赤裸裸露个干净,再不能隐瞒,要与他说……
温暖的,柔软的,那一刻,感到季节跳跃过冬天,世界是一片春暖花开。”
万古楼可以鸟瞰整个大妍镇,只见乌漆漆一片飞檐的屋顶,一幢接着一幢,一直连接到遥远天际,雪山横断。因在高处,起了点风。冯嘉觉得凉凉的风从脖子周围刮过去,头发飞扬,擦着脸颊有些痒。大三那年,冯嘉跟肖萌去爬司马台长城那次,也是个大风天。穷学生没钱坐缆车,爬到山顶已经是气喘吁吁,四下里一个人影儿都没有。肖萌打趣地说,‘多不好意思,成咱御用的地儿了。’沿着古老的城墙上行,有一段陡得不得了,不小心扭了脚的冯嘉有些吃力。‘来,拉着我的手。’肖萌又对他伸出手。不知道怎的,冯嘉就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这样对自己伸着手。可能也是四周没什么人,手递上去,肖萌这次握得很紧,半天也没松开。冯嘉终于站在跟他平行的高度,彼此对视着,在对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渐渐放大的脸。说不清楚谁主动,他们的嘴唇贴在了一起,长久地也没分开。山风很大,头发乱了。心,也跟着乱了。
从山上走下来,在小铺门口买了个粑粑,揣在兜里,又买了瓶矿泉水,继续沿着青黑的石板路往下走,直到科贡坊的河边,才坐下来,掏出东西来吃。水质干净,流得湍急,发出匆忙而悦耳的声音。太阳穿透了云层,天空渐渐也清澈起来,这使上午还稍嫌冰冷的空气温暖了一点,也赋予流水天空样碧蓝的颜色。四方街上,游人不见了,只剩生意清淡的小店,一家连着一家。冯嘉看着黄色的IC卡电话,忽然有了股冲动,想听听那人的声音。两个星期了,那人真的连个电话也没打。兜里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就怕错过了他想与自己说话的刹那,然而,倔强地,从未响过。肖萌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他说要断,就一定断得了,都说近朱者赤,肖萌的果断,冯嘉是丁点儿也没学到。喝了两口水,感觉火辣辣的嗓子舒服不少,昨日还吃到想吐的粑粑,今日吃了,竟是什么味道也没品出来,果然悲伤的人比较迟钝。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画板支在对岸,正在专注地素描。明亮的光线,四下里飞檐白墙,古风犹存,冯嘉恍惚地想起那个肖仰恩的少年,似乎也是个绘画的高手……
“民国十九年 腊月初八 晴朗,时而又有云,转眼不见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恩弟聚精会神在一角悄悄题了王维的一句诗,十分之切题,一幅淡雅隽永的水墨山水,终于完整地呈现在眼前,不禁又要佩服恩弟的耐心和沉静。
他似长长出了口气,说,先生教他,书法绘画都能怡神养性,可要画出传世之作,却要先宁静致远,淡泊明志。我见他一副闲情雅志,心中有颇多感慨,我如他那般大的时候,也是成天少年心性,无忧无虑,可这世界,你越是了解得透彻深刻,越是觉得烦恼忧虑。明知恩弟这年纪是不会了解,何况他生长在肖家高墙大宅之内,父慈母爱,怎会明白这人间疾苦?又联想到自己暗地里的活动,对原家传统的怃逆,家庭长辈之全不理解……便更加觉得悲愤由心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