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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提起一口丹田真气,即便飞身下跃。下跃途中先伸手在城垛处一搭,身形顿得一顿,再边往下滑,边不住出脚向下蹬墙壁,以稍稍化解下坠迅猛之势。
将降及墙根儿时,两人双腿猛地一弹,凌空一个倒翻,横空飞渡,“嗖”的一下,已稳稳立足于护城河对岸。
他们行止纯熟,腾身跃下之际全然不曾有半分犹豫停顿,显是这么条路来来回回走惯了的。
城头上三三两两倒了一地兵士,睡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酣声此起彼伏,时而如雷鸣,时而如歌唱,时而如九天瀑布飞坠而下,时而如洪荒异兽对月咆哮。老少两人对他们来说,就像一缕青烟袅袅飘过,风过无痕,彼此相安无事,互不相扰。
按说,这袁州城虽说不是通衢大邑要津关隘什么什么的,自不能和江南西路首府洪州城相提并论,但也好歹是有十几万口居民的中型城池,方今世道不宁南北交兵,此城驻军亦不下数千之谱,入夜后城墙理该飞鸟难渡才是正理儿。
然父母官陈弈自走马上任以来,从来对练兵防城之类没油水的活儿兴趣缺缺,说是本城位于大宋腹地,蒙古人今番倾全国之兵一心一意经略襄樊,从未分兵南侵,本城内外无忧云云。于是乎,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两三年下来,武备一松再松,军纪已废驰得不成个样子。夜间轮值守城兵卒,十个中倒缺了六七个,剩下的一上城墙便各自找个避风的地头,躺下。
睡……
睡……
原本他们也不来的,还是本城巡检大人一句半开玩笑的话说得好,“兄弟们也来几个横竖应应景不成?要不,指不定哪月哪日蒙古大军偷袭本城时,看看城头上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吓也吓死了——只道是空城计……”
两人背着子玉一径向南飞驰,不过一柱香的工夫,转过一处土岗,就见到小山坳子里一处半残破的庄院。
未待他们近前,黑暗中庄前一株茂密的大树上忽生一阵响动,两名衣衫褴褛的年青乞丐跳了来,甫一落地,便冲老者肃手躬身,唤声:“舵主。”
老者点点头,反手将子玉抱下来,扔给其中之一,吩咐道:“拎去大殿聚义厅!本帮没事儿的兄弟们都叫去!”
那人躬身应是,提起子玉向庄内行去。另一人依旧攀上树去,为暗桩。
一老一少自去换下灰黑色夜行衣。
片刻过后,厅内聚满了老老少少大大小小的叫化子,四壁火光熊熊,人人一齐死死盯着中央死狗样的子玉。那舵主同他徒儿换回原本乞丐衣着,端坐于子玉正前。
舵主向身侧一努嘴,旁边站起一个中年乞丐,踱到子玉身前,自怀内掏出一个小瓷瓶,凑子玉鼻下让他嗅嗅。子玉猛地打个响亮的喷嚏,他便坐回舵主身畔。
自有人提一桶冰寒彻骨的井水冲子玉当头淋下,子玉一个激灵,大叫一声跳了起来,而后又本能地双臂抱胸蹲在地上,全身蜷缩成一团,筛糠似的瑟瑟颤抖,上下牙关“咯咯咖咖”直打架,好半天才看清眼下的处境。
只见厅里拥拥簇簇不知聚了多少乞丐,或立或坐,肮脏邋遢,奇形怪状,四周火把摇摇曳曳,飘乎不住的火光晃在他们满怀仇恨的面目上,越发显得狰狞扭曲。
子玉心下大寒,转首身前,看见当中坐的一个老者,头发花白,颏下一把灰灰白白的山羊胡子,面沉似水,背上负着六只布袋。他身旁坐的几人中有两人相识,其中有一人是前晚和宇文悖遇上的那伙乞丐之首,另一个少年乞儿正是前一会送迷香给他的小厮。子玉一运功,发觉穴道也被封了,心中喀噔一下,暗忖:“坏了!着了道儿……”
舵主厉声喝道:“你是何人,跟宇文悖老贼什么关系?说!”
他这一发喊,子玉周围乞丐们一人一条竹杖齐齐“哆哆哆”的顿起地来,在这小小厅中,这多人一起行动,声势异常惊人。
子玉面色发白,嘴唇湛青,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他一瞬间只觉自己就像惊涛骇浪中一叶无助的扁舟,或是只待宰杀的羔羊,心下惊骇更甚,颤声道:“小生姓王,名乞,表字子玉,家……嗯,家里就单单剩了我一个。”他说到这里,心念电转,暗说此刻自己生死孰难预料,万万不能累及家人!继续说道:“反正小子是个不折不扣的汉人,无论今生前世都是!”
舵主满面鄙夷之色,咬着牙冷冷吐出:“生为汉人,勾结异族胡虏当汉奸的,更该杀!!”
周围众乞丐也不知哪个带头,一齐鼓噪开来:“汉奸,杀!”“汉奸,杀!”轰鸣声震得屋顶簌簌直掉瓦屑,声浪慑人。
子玉胆战心惊,连连摇手道:“诸位大侠请听小子一言,莫要冤枉了好人!那日小子与宇文悖……老贼萍水相逢,此前素昧平生,既不沾亲也不带故,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放屁!”舵主愤然作色,右手指着他腰间的玉箫,喝道:“那是何物?是宇文悖老贼的成名兵器——江湖人称‘寒魄拘魂箫’的便是!你要不是他衣钵传人,这支箫因何在你手中?宇文悖老贼孤身南来意欲何为,有何图谋?昨日一早又为何仓皇北返?说!只须你如实招供此事,老化子担保不伤你性命!你意下如何?”
子玉心中一动,看来他们还未听闻前晚那场大战的经过,这便好办得紧了,嘿嘿!他何等乖觉,装出迷惑的样子摸着玉箫念声:“这玉箫么……”眨眼间一番说辞已然杜撰好,缓缓说道:“真不知大侠您何出此言,说来你们又不信……小生是读书人,当时并不知道宇文悖其人乃何许人也。”
“那日小生与他偶逢于一家埠口小酒家中,他青衫飘飘,困窘潦倒,心绪甚不稳定,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难以自拔,拿着这支箫呜呜咽咽地吹奏一首十分沧桑悲凉的曲子,小生生来也嗜好声乐,当时听了感同身受,悲凄无已,也是一时技痒——这便是孽缘,也是佛家说的因果了——竟拿起他吹完搁食桌上的玉箫也吹了起来。”
“他听完之后之大为惊异,与小生谈论起五音十二律来。加之小生也素喜此道,一席畅谈之下便相见恨晚,彼此引为知音了。”
“我们一夕抵足长谈,翌日清晨,他说他为北国效力这便要回北边了,我们便在歧路依依惜别,泪珠潸潸如雨下,共沾……那个,袍袖。”子玉暗骂自己编着编着得意忘形,险乎连“儿女共沾巾”的诗句都套了进去。
“临别时,他将这玉箫送了给小生,一来从此他北我南音讯隔绝,今生不知还能否重逢,也好留个想念;再来,他自认音律上的造诣不及小生,这支宝贝玉箫在他在手就不如在我手上好……”
子玉说完,不禁陶然自得,这番话丝丝入扣,在情在理,还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言外之意便是再找不出比自己更无辜的清白人了。
却不料他一路道来,周围乞丐们便一路一个劲儿的冷笑,舵主乃道:“那你哪儿来的武功,师承何人?”
子玉立刻接道:“家传的,爹娘便是师傅!”
“你爹娘姓谁名谁?”
“先父先母仙去未远,为人子者孝服在身,不敢妄提!”到此关头也避不得言语中的忌讳了,若是随口杜撰两个姓名,面对弟子遍布全天下的丐帮极易穿帮,并且也不如不愿说来得可信。
丐帮素称江湖侠义道,话到这份上,自是不便逼他行有违孝道之事,舵主捻须沉吟一会,转头向身旁那子玉相识的中年乞丐道:“这小子嘴风忒紧,潘兄弟的分筋错骨手乃是江湖一绝,何不去稍稍帮他一下!”
潘乞丐含笑长身而起,向子玉走来。
子玉一听说“分筋错骨手”,脑中就是一阵晕眩,眼巴巴看着他有意慢悠悠走近,颤声道:“你、你待怎的?”
潘乞丐出指飞快在子玉两肋下各点了一记,而后内力贯注,两只手掌握住他的双肩,十根瘦而长的指头各依部位掐住他麻筋痛穴处,交错来回挪拨,反反复复搓弄。
子玉“啊!!”一声惨呼,面孔抽搐扭曲,杀猪般的大叫起来,只觉难以忍受的剧痛直钻内心至深处,如针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