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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了一刻钟不到,前头远远的来了一大队的人,簇拥着明黄的步辇,依稀见得到上面坐着人,看这样的阵仗,除了皇帝,不做他想。
周安明连忙原地站住,垂手侍立,待皇上的步辇过去。
没想到,走的近了些,这一大队人无声无息的竟停了下来,一个小太监跑过来:“您是东宫侍卫周安明?皇上宣您过去。”
啊?周安明一头雾水,但不敢怠慢,连忙过去行礼问安,周宝璐留在原地,却觉得皇帝的眼睛直看过来,心里颇为不安。
皇上的眼睛十足锐利,这是,要糟?
果然周安明过去说了两句话,就垂头丧气的走回来:“完蛋了……皇上叫你也过去。皇上怎么会认出你的呢?这下惨了……”
的确惨,周宝璐欲哭无泪,都被皇上点了名,逃都逃不掉,只得老老实实的跟着步辇进了勤政殿。
皇上下辇之后,也不回头,只往后招招手,周宝璐满心不情愿的走上前去,跟着皇上走进正殿。
勤政殿高大阔深,威严之象颇有压迫之感,皇上背着手,看着穿着青衣小帽,一脸沮丧的周宝璐,眼中隐约有点笑意。
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他见过周宝璐在人前稳重柔和的样子,也见过她在后花园里精灵聪慧的样子,还有密折上的种种事迹,她给他的印象,向来是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极其灵透,倒是没见过她这样垂头丧气,一脸沮丧的模样。
感觉好像有点儿意思呢,皇上便道:“你这样偷偷进宫来,是想做什么?”
萧弘澄不止一次在周宝璐跟前说过他爹无所不在,无所不知,周宝璐印象深刻,她还真不敢在皇上跟前弄鬼,想了一下,觉得皇上横竖是许了的,这会儿又没外人,便老老实实的说:“听说太子要去两淮,我想进来看看他。”
老实到这种程度,皇上都有点忍俊不禁了,背过身去闷笑了一下才回头来吓唬小姑娘:“朕听说太子常去公主府的,你不能在家里看他?倒要这样偷偷进宫来?你可知道这是犯忌讳的事儿?闯宫之罪按大不敬例,斩立决。你兄长带你进宫,也是同罪。”
“啊?”这么严重?周宝璐狐疑的看着皇上,这是忽悠她吧?真的吗?周宝璐对律法还真是一头雾水:“那……那我现在出去还来得及吗?而且我偷偷跟着我哥进来的,进宫之前他都不知道,您杀我吧,饶了我哥哥吧。”
皇帝回身坐下来:“倒是有担当,有兄妹之情,只是朕问的话,你不知道每句都该答吗?”
“喔,对!”周宝璐说:“我被您吓到了,就忘了前头,回皇上的话,上月我娘回家来了,正好逮到太子跟我说话,我娘是老实人,就吓到了,最近天天查我,太子爷就没法来了。”
皇帝都无语了,笑了笑才说:“我看,你倒是真老实。”
周宝璐老老实实的点头:“平时我其实不这样。这原是太子爷吩咐的,太子爷说,您是皇上,也是他的父皇,父子至亲,他如今没有亲娘,天下竟没有比您更亲近的了,在您跟前,他再没有话不能说的,也再没有事要瞒着您的,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并不要紧。太子爷说,我也是一样的,一样亲近,见了您,自然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不管说什么,都没什么要紧。太子爷还说,您是天下第一宽宏有心胸的了,便是天大的事儿,也有您给我做主,绝不会委屈我……”
周宝璐唠唠叨叨的说的皇帝露出隐忍不住的笑意,虽说明知道这小丫头古灵精怪,花样百出,就是忽悠起皇上那也是张口就来,可心中那种畅快骗不了人。
那个混账小子论孝心还是有的。
皇帝心知肚明,笑道:“太子倒也是老实,且也是个肯顾念人的。”
周宝璐见皇帝笑了笑,连忙抓住机会,可怜兮兮的问道:“皇上能不罚我吗?我就是来看看他,没别的意思,您看我手无缚鸡之力,能干什么呀。”
大眼睛看起来特别可怜兮兮的样子,皇上正要说话的时候,却见沈容中大统领走了进来,瞥了一眼在一边装可怜的小姑娘,只站在当地,并没有说话。
皇帝便道:“周家小姐未经传宣,擅自闯宫,沈统领既领内侍卫之职,应如何处置?”
沈统领正经的道:“按律当斩。”
什么,还要斩?白奉承你了!
周宝璐大眼睛里明晃晃的控诉,一副上当受骗的表情。
皇帝很缺德的最后吓唬了小姑娘一把,点点头:“行了,你把她送过去吧。”
皇帝很清楚,这显然是周安明去东宫搬了救星,萧弘澄不好出面,就请了沈容中来帮忙,横竖沈容中向来最惯着萧弘澄。
周宝璐一头雾水的走出来,皇上莫名其妙来这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国之君,日理万机,怎么就这么有空来逗一个小姑娘?就是周宝璐不聪明,也知道皇帝招她进殿,绝对不是为了要砍她的脑袋。
她仔细的想着皇帝跟她说的每句话,尤其是听起来有特意的延伸感的话,所谓听话听音,越是无关紧要的话,或许越是有关系。
细想之下,有两句话慢慢的浮了出来,周宝璐感觉了一下,确定皇帝提起来的时候显然有几分刻意。
周宝璐心中一松,顿时就有心情打量沈容中大统领了。沈容中大统领从来都是一脸冷峻,棱角刚毅,一看就是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和‘近我者死’这类信息的人,别说小姑娘,就是朝中大臣,敢随意和他搭话聊天的也没几个。
所以周宝璐一脸自己人的神情问他:“好奇怪,皇上到底是怎么把我认出来的?明明隔那么远……”的时候,沈容中都没想到她是在和自己说话,完全没有理会。
周宝璐再接再厉:“沈叔,您说皇上离我那么远,怎么就看见我了?”
小姑娘叫的太自然了,沈容中都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连表情都很自然!
大约是沈容中的神情诧异的很明显,周宝璐腼腆的笑了笑,解释道:“太子殿下和大公主都跟我说过,沈叔是最好相处的了,不管宫里宫外,只要有您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沈容中还是很诧异,不过还是说:“皇上天纵圣明,看人过目不忘,自然也就看见了。”
原来说皇上的时候,须得先加颂词,周宝璐顿时觉得自己太老实了,刚才忘了拍皇帝的马屁,真是太不应该了。
走到勤政殿外,萧弘澄已经在外头候着了,见了他们两个,顿时松一口气,还好还好,媳妇儿没被他爹一口吃掉!
萧弘澄说:“你怎么自己悄悄进宫来了,早些打发人跟我说一声,我派人接你也好啊,我听说你被父皇叫走了,可吓了我一跳。”
周宝璐说:“我听我哥说你要去两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就想着来看看你。”
她虽没说想要给他个惊喜,但萧弘澄显然是知道了,不由心花怒放。
两人见面就说个没完,沈容中也没说话,自己悄悄走了。
周宝璐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沈容中的背影,轻声说:“我怎么觉得这会儿风向不对啊?”
萧弘澄一凛,知道这句话事出有因,便点点头:“是起风了,看来,父皇已经察觉了?”
周宝璐点点头,萧弘澄便安排车马,亲自送她出宫,马车绕着大街小巷的走着圈儿,周宝璐手里捧着一碗红枣桂圆茶,听萧弘澄说:“你娘给你说亲事,我已经知道了,只管让她去说,这其中的分寸,静和大长公主知道掌握,这个时候,高调一点说亲,并不是坏事。”
周宝璐还不太明白,但却点点头。
萧弘澄接着说:“我不一定要去两淮,但太子仪仗却一定会去,我要等等看。”他见周宝璐的眼中有些忧虑,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不用担心,我不会出事的,我还要回来娶你呢。”
周宝璐便笑了。但笑过之后,她的大眼睛里竟然全是忧虑:“很凶险吗?两淮真的这么可怕?”她说:“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担忧。”
萧弘澄道:“梁家在两淮五百年,盘根错节,煊赫大族,非同小可,上次盐政一案,未曾动其根本,就已经颇为凶险,这一次更难许多。”
然后又说:“皇上宣你进去,说了些什么?”
周宝璐说:“先前我不是很明白,但既然是这件事,看来皇上很不放心,怕你动手太狠。”她捡皇帝的话说了一遍,她记性向来很好,说的清清楚楚,说到“兄妹之情”和‘顾念’两句时,大眼睛看过去,萧弘澄就点头道:“总是他老人家的儿子,他自然不愿意看我们兄弟纷争太过,闹的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