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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缓也是唏嘘。二人又议一时,楼缓见苏秦太累,辞别去了。
翌日晨起,田文复至。苏秦问及上朝面君之事,田文道:“彭祭酒仙逝,陛下感伤,特别诏命,近日不朝。至于何时上朝,需候陛下旨意。”
苏秦拱手道:“既是如此,在下向田兄打探一事。”
“苏子请讲。”
“仲尼至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请问田兄,可知仲尼昔日闻《韶》处?”
田文点头道:“知道,离此不远,原是太师高昭子府宅,高氏落败,此宅转手三家,眼下被一个古怪的老乐师买下,改作乐坊了。”
“如此甚好,”苏秦喜道,“烦请田兄引在下前去,一来缅怀仲尼,二来也顺便听听你们齐国的雅乐。”
“在下愿效微劳。”田文笑应道。
二人起身,苏秦脱去官服,换上一身干净素雅的士子衣冠穿上,刚要走出厅堂,正在附近溜达的公孙哙看到,急走过来:“二位欲去何处?”
“仲尼闻《韶》处。”苏秦顿住步子。
“哦!”公孙哙大喜,急道,“可否捎带在下?”
“公孙既爱《韶》音,就一同去吧!”
公孙哙急回房中,换过一身素衣,三人有说有笑地走出驿馆。
高昭子府宅不过数百步远,谈笑间已是到了。田文报过家门,门人进去禀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乐师迎出来,见是田文,脸色微沉,略一拱手:“老朽见过大人。”
田文回过礼,指苏秦、公孙哙道:“老先生,晚生引见两位贵客。这位是四国特使苏秦,这位是燕国公孙姬哙,听闻此处是仲尼闻《韶》处,特来祭拜。”
老乐师微微抬头,扫二人一眼,略一拱手:“二位稀客,请。”不及苏秦、公孙哙回礼,顾自转过身去,头前走了。
两人皆是一怔,因田文前有介绍,也就见怪不怪了。
老乐师引领三人径直来到孔子闻《韶》处,指着前面一个破旧的乐坛:“两位稀客,这就是仲尼闻《韶》处,你们祭拜吧!”
苏秦上前,朝乐坛缓缓跪下,行三拜九叩大礼。公孙哙看到,亦走过去跪拜。
二人礼毕,苏秦转对老乐师,深揖一礼:“晚生苏秦敢问前辈,此处既为仲尼闻《韶》处,可有《韶》音?”
老乐师陡然二目如炬,将他凝视片刻,收回目光,缓缓说道:“既为仲尼闻《韶》处,自有《韶》音。”
苏秦再揖道:“晚生不才,可否一听?”
老乐师迟疑有顷,抬头问道:“老朽敢问苏子,缘何欲听?”
“晚生听说,仲尼至齐,闻此曲三月不知肉味。晚生既来齐地,若是错过如此好曲,岂不引为终身之憾?”
老乐师拱手揖道:“此曲陈朽,早不时兴了。自仲尼之后,鲜有人听。苏子既然有此雅兴,可随我来。”
老乐师头前走去,苏秦三人跟在身后,不一时,来到一个庞大乐厅。老乐师指指观赏席位,苏秦三人见过礼,席地坐了。
乐厅呈穹形,地上铺着红色地毯,乐坛上摆着编钟、鼓、琴、瑟、磬、箫、方响、埙、竽、筝、骨笛等十余种乐器,氛围甚是典雅。
更奇特的是,老乐师只轻轻击掌,厅中即起回鸣。旁侧转出十余名乐手,各就各位。老乐师走到众乐师中央,拿起一管洞箫,微微启唇,厅中立时余音缭绕。老乐师又出一声,众乐师一齐跟进,一场规模宏大的交响乐《韶》正式起奏。刹那间,金、石、土、木、竹、丝、匏、革八乐齐鸣,余音回荡。
苏秦三人全被此曲所挟带的巨大声势震撼了。
苏秦紧闭双目,全身心地沉浸于《韶》里,整个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而起伏有致。
《韶》为舜时所作,也叫《大韶》,共分九奏,也叫九歌或九章,主要包括祭天、竽舞、射猎、会同、祈雨、祭火、关雎、缶韵、中和等,凤凰来仪是其高潮。每章均以洞箫起奏,分别展现前古先王,尤其是帝尧的丰功伟绩。
九曲奏毕,在乐声戛然而止时,苏秦竟无一丝察觉。
“苏子!苏子!”公孙哙见老乐师已经挥退众乐手,缓步朝他们走来,轻声叫道。
苏秦仍无知觉,依旧微闭眼睛,摇动身子,似是那优美的乐音已经汇入他的体液,与他的灵魂融为一体。
公孙哙急了,伸手就要推他,老乐师止住,在他对面坐下。
苏秦从恍惚中醒来,睁眼一看,乐音早毕,老乐师坐在自己对面,急拱手道:“前辈雅乐,晚生受教了!”
“非老朽雅乐,苏子言大了。”老乐师缓缓说道。
见出口即失言,苏秦苦笑一声,不无抱歉地抱拳说道:“谢前辈教诲!是晚生听得傻了,竟是连话也说不齐整。”
老乐师颜色大懈,呵呵笑出几声:“看得出来,苏子知音了。”
“知音不敢,晚生只是听进去而已。”
“苏子既听进去,敢问此曲如何?”
“仲尼曾说,君子为学,‘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晚生今日悟矣!”
老乐师拱手道:“苏子能出此语,堪为知音矣!老朽聊备薄茶一壶,欲请苏子品啜,不知苏子能赏光否?”
苏秦拱手揖道:“能饮前辈香茗,晚生幸莫大焉!”
老乐师眉开眼笑,起身携了苏秦之手,置田文、公孙哙于不顾,径朝后院走去。
田文、公孙哙大窘。尴尬有顷,田文耸耸肩道:“看来,香茗是喝不上了,我们还是走吧。”
公孙哙长叹一声,望着老乐师和苏秦远去的方向,缓缓起身,与田文一道,不无遗憾地走出乐坊。
御书房里,上大夫田婴将苏秦几日来的动静扼要禀过。
“哦!”齐威王朝前倾倾身子,“爱卿是说,苏子日日去那乐坊,与人谈乐?”
“是的,”田婴点头,“一连三日,每日都去。”
“是何乐坊?”
“是私家乐坊。原是高昭子旧宅,昔日仲尼闻《韶》处,本已败落不堪,三年前,忽然被一个老乐师买下。老乐师甚是有钱,从列国聘来许多乐师,在府中演《韶》。”
“哦?”威王怔道,“有此大师,寡人竟是不知!”
田婴应道:“据犬子所说,乐师来路不明,起初在雍门,浪迹街头,鼓琴为生,人称雍门周。后来,雍门周不知何故得到一笔横财,买下那处宅子,开设乐坊。雍门周为人古怪,虽然开设乐坊,却从不奏他曲,只演《韶》乐,且三日才演一次,一次只演三刻钟。此曲陈朽,早已过时,齐人无人爱听,因而他的乐坊门可罗雀,整个临淄,除去邻人,几乎无人知他。若不是此番苏秦前去听《韶》,微臣也是不知。”
“唉,”威王长叹一声,“羞杀寡人矣!能演《韶》者,方为大师。寡人自幼好乐,恨不与伯牙同世,常梦大乐师光顾,后得邹子演琴,即引为知己,用以为相。今有大师光临数载,寡人却是一丝不知,堪比楚地那个好龙的叶公了!”唏嘘再三,连连摇头。
田婴赶忙起身,跪地叩道:“此事罪在微臣,请陛下降罪。”
“起来吧!”威王再叹一声,“这事儿怎能怪你呢?今日临淄,靡靡之音不绝于耳,即使伯牙再世,亦足以湮没矣!”略略一顿,“不说其他,单此一点,苏子就不一般哪!”
田婴迟疑一下:“微臣可否知会苏子,让他觐见陛下?”
“不不不,”威王摆手道,“让他去稷下!稷宫何时为彭子送殡?”
“后日。”
“就后日吧!可在稷宫为彭子举办一场送别论坛,邀苏子同去。”
“微臣领旨!”
翌日傍黑,苏秦从雍门周处听乐归来,忽然感觉馆中异样,厅中灯火辉煌,众人皆是一本正经地端坐于席,似是有重要客人到访。
公子章眼尖,最先望到苏秦,笑道:“看,苏子回来了!”
众人起身迎候,走在前面的是田文和田婴。
田婴急走几步,朝苏秦深鞠一躬,连连拱手道:“在下来迟了,请苏子恕罪!”
苏秦亦回一礼,呵呵笑道:“上大夫客气了!在下此来,一切都是上大夫安置的,在下谢犹不及,何能怪罪?上大夫,请!”
二人携手同至厅里,按宾主之位坐了。
田婴长叹一声,摇头道:“唉,苏子想必也都知道了,这几日稷宫里大事不断,先是彭祭酒仙去,后是淳于子光临,在下身兼稷宫令,里外是忙,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上大夫可得当心贵体。”苏秦笑道,“上大夫若是累倒了,在下再来临淄,别是连个落脚之处也寻不到了。”
田婴尴尬一笑,朝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