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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雍摇头道:“雍儿询问四叔公,四叔公说,典章礼仪、宫中诸事、柴米油盐可以问他,邦交伐国、外邑吏员任免,当问三叔公。”
奉阳君心中不禁一颤,因为太子雍此话,无疑是在向他申明权限。他虽为相国,却只掌管赵国外政,赵国内政,尤其是三司府,即司徒、司空、司马三府,由安阳君直接辖制,赵肃侯始终不让他插手。近年来司徒虽说投在他的门下,然而,若无安阳君封印,他连一车粮米也不敢动用,否则,就是谋逆之罪。
奉阳君迅速镇定下来,轻叹一声:“唉,君兄让我与你四叔公共辅殿下,不想一遇棘手之事,你的四叔公竟然推个一干二净,自己去图清闲。”
太子雍长揖至地:“国中大事,有劳三叔公了。”
“唉,”奉阳君又叹一声,“如此看来,也只有三叔公勉为其难了。”伸手摸碗,太子雍顺手端起,捧至奉阳君手中。
奉阳君轻啜几口,拿袖子抿下嘴唇:“殿下,要叫三叔公说,秦人最不可信。眼下大敌,不是魏人,而是中山。近几年来,中山招兵买马,屯粮积草,暗结魏、齐,扰我边民,如果任其坐大,我将如鲠在喉,寝食难安啊!”
太子雍面呈忧虑:“三叔公意下如何?”
“魏、齐扶持中山,欲借中山之力挤对赵、燕。三叔公以为,殿下可许秦人睦邻,暂解西北边患,而后调晋阳守军入代,威服中山!”
肥义又是咳嗽,又是踩太子雍脚尖。太子雍假作不知,当即允道:“就依三叔公。”
“只是,”奉阳君迟疑一下,“调防边地守军必验虎符,虎符又是君上亲掌。眼下军情紧急,君上却——”
太子雍点头道:“三叔公勿忧。既然军情紧急,雍儿回去即奏请君父,讨来虎符,交与三叔公就是。”
“如此甚好。”奉阳君长出一气,从枕下摸出一个长长的名单,“还有,这是一些吏员的职缺调防,也请殿下准允。”
太子雍接过名单,细细审看一阵,微微一笑,将单子放下:“此为三叔公职内之事,不必奏请,自去办理就是。若需雍儿印鉴,三叔公可使人至信宫加盖。”
奉阳君没有料到太子雍如此爽快地答应了他的所有请求,稍稍一怔,欠身谢道:“老臣谨听殿下!”
太子雍亦起身道:“三叔公身体不适,雍儿就不多扰了。”
奉阳君再欠一下身子:“殿下慢走。”
返宫途中,肥义两腿夹马,紧赶几步,与太子车乘并齐,大声问道:“殿下,晋阳守军怎能擅自调离呢?”
赵雍扫一眼肥义:“为何不能调离?”
“殿下!”肥义急道,“晋阳为河东重镇,赵国根基,断不可失啊!”
“岂有此理!”赵雍瞪他一眼,“三叔公久治国事,难道连这点道理也不知吗?”
“哼,什么久治国事!”肥义不服,强自辩道,“相国此举根本就是包藏祸心!殿下看出来没,奉阳君他……压根儿就是装病!”
赵雍似是没有听见,反问肥义:“你认识一个叫申宝的人吗?”
“认识。”肥义应道,“三年前,此人就在末将手下做参军!”
“哦?”赵雍似是对他大感兴趣,“讲讲此人。”
“十足小人一个!”肥义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只要给他金子,连亲娘老子他都敢卖!不过,此人真也是个精怪,见在微臣身边没有奔头,暗中去舔奉阳君家宰申孙的屁股,居然真就升了官,当上河间令了。怎么,殿下问他何事?”
赵雍心中咯噔一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淡淡说道:“此人又升官了,晋阳都尉。”
肥义一下子呆了,大睁两眼望向赵雍,正欲询问,赵雍淡淡一笑,吩咐他道:“廷尉大人,你若是不放心此人,可以安排几个人,看看他都干些什么。”
回宫时天色已暗。肥义召来手下军尉,要他领人乔装改扮,暗中盯住申宝。
申宝在邯郸有处宅院。军尉几人扮作闲散人等,将那宅院四处守定。没过多久,宅门洞开,一辆轺车驶出院门,一溜烟而去。因在城中,马车走得不快,军尉留下一人守住宅院,与另外两人紧跟而去。
轺车连拐几个弯,在一家客栈前停下。三人上前,见匾额上写的是“夜来香客栈”,里面灯火辉煌,甚是热闹。军尉又留一人在外,与一人跟进去时,已不见申宝。
小二迎上,笑着招呼道:“客官可要住店?”
军尉从袖中摸出一枚赵国刀币,塞给小二,悄声问道:“方才那人何处去了?”
小二接过刀币,探他一眼,悄声问道:“客官问的可是申爷?”
军尉点头。
“请随我来。”
小二引军尉步入后院,拐过一个弯,指着一进院子,悄声道:“客官要找申爷,可进那个院里。小人告辞。”
军尉点点头,见小二走远,指墙角对从人道:“你守在这儿,有人进来就咳嗽一声。”言讫,蹑手蹑脚地走近小院,在门口停下。
房门紧关。军尉抬眼四顾,见旁有矮墙,纵身一跃,飞身上去,小心翼翼地爬上屋顶,沿屋顶移至小院,望见客厅里灯光明亮,申宝与一人相对而坐,各举酒爵。旁又站一人,显然是那人的仆从。
那人举爵贺道:“在下恭贺申大人荣升晋阳都尉!”
申宝亦举爵道:“若不是特使大人解囊相赠,在下何来今日?”
听到“特使”二字,军尉陡然意识到那人是秦国特使樗里疾,大吃一惊,屏住呼吸,伏在瓦上,侧耳细听。
樗里疾笑道:“申大人客气了。以申大人之才,晋阳都尉一职,已是屈了。待大事成就,在下一定奏请秦公,封大人为河东郡守,统领河东防务。”
申宝眼睛睁圆,放下酒爵,起身拜道:“只怕在下才疏学浅,难当大任。”
樗里疾起身,亲手扶他:“申大人不必客气。大人之才,莫说是在下,纵使秦公,也早听说了。在下此来,也是慕名求请啊!”
申宝又拜几拜:“谢秦公抬爱!谢上大夫提携!”
通往邯郸的乡野小道上,风尘仆仆的苏秦迈开大步,边走边啃干粮。苏秦连啃几口,从身上摘下一个葫芦,打开塞子,咕噜咕噜又灌几口凉水,将塞子复又塞上。
苏秦突然顿住脚步,蹲下身去,脱下小喜儿为他做的最后一双布鞋,拿在手里端详一阵,见鞋底完全磨穿,苦笑一下,摇摇头,“啪”的一声甩到旁边草丛里,从背囊里取下一双草鞋穿上,试走几步,迈开大步继续前行。
走有几个时辰,苏秦拐入一条大道,行人渐多起来。苏秦抬头望去,见远方现出一道城墙和一座甚是雄伟的城门,知是邯郸已到,咧嘴笑了。
苏秦加快脚程,不消半个时辰,已抵达邯郸南门。门大开,等候进城的人排成长龙,等待守卒盘查。因去年曾经来过这儿,苏秦熟门熟路,不费任何周折就已通过盘查,信步走在邯郸的大街上。
苏秦沿街走向赵宫方向,将近宫城时,苏秦放慢脚步,两眼瞄向两旁的客栈,希望能寻到一家便宜点的。
正在此时,一个卖烧饼的挑担照面走来,边走边唱:“卖烧饼喽,正宗郑记烧饼,香脆麻辣,一个铜板两只,不好吃退钱!”
烧饼的香味儿吸住了苏秦。他走上前去,想也不想,从袖中摸出一枚铜板:“卖烧饼的,来两只。”
卖烧饼的接过铜板,拿出两只烧饼。苏秦显然饿坏了,转身就是一口。不料刚走几步,卖烧饼的朝他大叫:“官家,请留步!”
苏秦听出是在叫他,顿住步子,回头望他。卖烧饼的急步赶上,将铜板递还给他:“官家,钱错了!你这钱是周币,小的只收赵币!”
经他这一提醒,苏秦方才想起自到赵国后,尚未兑换钱币。周币与赵币都是铲钱,但重量不一,外形略有差异,若不细看,识不出来。
苏秦赔笑道:“卖烧饼的,在下是周人,刚至此地,身上只有周币,没有赵币。”
卖烧饼的急道:“掌柜交代,小人卖饼,只收赵币,不收其他钱,客官这是周币,不是赵币,小人这饼不卖了!”
苏秦看看已被他咬去一个大缺口的烧饼:“这——”
卖烧饼的打眼一看,顿足叫道:“这……这可咋办?小人这饼都是有数的,小人这般回去,还不让掌柜骂死?你这客官,快赔小人烧饼!”
苏秦略略一想,将那只未咬的烧饼还他,又从袋中摸出一枚周钱,赔笑道:“伙计,这饼我已咬过一口,不好还你。我这赔给你两枚周钱,你把这钱拿回去,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