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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轸叩道:“启奏陛下,新朝伊始,典章礼仪正在制订,不日即可颁布。至于庆典,吉日和胜地已由卦师卜出!”
“哦,”魏惠侯面呈喜色,“是何日何地?”
“吉日是五月既望,胜地是逢泽!”
魏惠侯思索有顷,点头道:“嗯,逢泽乃凤鸣龙吟之地,寡人当去祭拜!好吧,此事可以定下,爱卿起草檄文,传檄列国公侯,可让他们于下月既望会于逢泽!嗯,还有,檄文一定要达意,阐述明白,就说此番是寡人南面称尊,于逢泽举行登基大典,免得列国再有误解,以为又是去朝那个周天子的!”
“微臣遵旨!”
从宫里告退出来,陈轸、公孙鞅径到元亨楼去,仍旧是公孙鞅做东,召来公子卬,三人大宴一番,庆贺秦魏结盟成功。
酒宴过后,公孙鞅辞别回秦。因有传檄列国等事急需安排,陈轸送至西城门即辞别回府。公子卬心中有事,一直送至十里长亭。公孙鞅回身揖道:“上将军留步,公孙鞅就此作别!”
公子卬回一揖道:“紫云公主之事,还望大良造多多费心!”
公孙鞅呵呵笑道:“上将军放心,这杯喜酒,公孙鞅喝定了!”
公孙鞅凯旋归来,秦孝公郊迎三十里,携其手同登公辇,辚辚回宫。一路上,公孙鞅将使魏过程讲了个大要。回到宫中,公孙鞅呈上秦魏盟书,孝公匆匆看过,递予内臣用玺。内臣刚进内殿,公孙鞅就扑地跪倒,双手抱头伏在地上,小声奏道:“君上,微臣有罪!”
孝公一时愣了:“爱卿力挽危局,功莫大焉,罪从何来?”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扶。
无论孝公如何拉扶,公孙鞅却是不肯起来,一味跪在地上,口中不停地重复四字:“微臣有罪!”
孝公感觉有异,松手退至几前,缓缓坐下:“公孙爱卿,说吧,你有何罪?”
“罪臣斗胆,将紫云公主许嫁了!”
“你说什么?”秦孝公一头雾水,似乎未听明白,“什么紫云公主?什么许嫁?”
公孙鞅将头埋在地上,字字清晰:“微臣自作主张,将紫云公主许配予魏国上将军公子卬了!”
秦孝公听得明白,张口结舌,一下子呆了。约过半晌,他忽地站起来,在殿中急走数个来回,停住步子,手指颤抖着指着公孙鞅大声数落:“爱卿啊爱卿,你你你——你叫寡人怎么说呢!临行之前,你从未提过紫云之事,怎么平白无故,说嫁就把她嫁出去了?你你你——你不是不知紫云,她——她她她——你这不是在剜寡人的心头肉吗?”
“公孙鞅知罪!”
孝公摇头叹道:“唉,知罪,知罪!知罪能顶何用?这么大的事儿,你总该事先有个商议吧!你可以不计紫云,不计寡人,夫人你也可以不念,老夫人那儿,你——你总该有个忌惮吧?宫里宫外,谁人不晓紫云是老夫人的心肝宝贝,紫云的婚事,若无老夫人旨意,即使寡人也——也不敢轻易许嫁,可你——你竟然将她一口许予一个百无一用的绣花枕头!”又是一声长叹,“唉,这这这——”
“君上,”公孙鞅将头埋得更低,屏息有顷,喃喃说道,“百无一用方是大用!舍此一女,可得全局啊!”
孝公心头一怔,凝眉自语:“百无一用方是大用?”又在殿中走动起来。
孝公的脚步越走越慢,陡然顿住,折回几前,缓缓坐下,目视公孙鞅:“说吧,依爱卿之见,紫云何时出嫁为宜?”
“事不宜迟,逢泽之会就是佳日。魏王登基、秦魏联姻,魏王双喜临门,对我必无防范之心!”
“爱卿何时动身赴会?”
“三日之后!”
孝公沉思有顷,大声喊道:“来人!”
内臣刚好盖完玺印,手持盟书疾步趋进:“老奴在!”
“传旨后宫,为紫云公主准备嫁妆!”
内臣略略一怔,应道:“老奴遵旨!”
内臣出去传旨后,公孙鞅再拜后涕泣:“君上圣明!”
“唉,”孝公缓缓起身,长叹一声,“公孙爱卿,你一路辛苦,回府歇息吧。寡人——寡人这也累了!”
“微臣告退!”
去后宫的路上,内臣一直在垂头思索如何传达这道旨意,步子越走越慢。及至宫门,内臣大体上有了思路,决定先至正宫,面见夫人。
孝公夫人是韩昭侯胞妹,当年献公为了从魏国夺回河西,与韩结盟,聘娶韩女为太子妇,育子嬴驷。河西之战中献公罹难,孝公即位,立韩女为夫人,次年育女紫云。紫云是正宫正出,又是太子胞妹,在诸公主中自然是地位最高,加之出落得漂亮,嘴巴又十分乖巧,不仅甚得孝公生母,更是老夫人(孝公生母、献公夫人)的掌上明珠。
内臣传旨时,紫云公主刚好前来探望母后,在门口听个正着。秦、魏血仇如海,势不两立,紫云公主听闻公父将她嫁予魏人,顿时花容失色,转身飞跑至老夫人宫中,朝老夫人扑地跪下,抱住她的两腿哭了个死去活来。老夫人大惊,再三询问,紫云只是伤心,哽咽得话也说不出来。老夫人心疼如割,将她抱在怀里,又拍又哄,紫云只是哭泣。老夫人陪她掉一会儿眼泪,正自无可奈何,孝公夫人走过来,远远听到祖孙二人抱头哭泣,疾趋而入,叩跪于地,失声啜泣。
老夫人急了,抹把泪水,一边哄紫云,一边疾对孝公夫人道:“天哪,你们娘俩,这这这——天塌了咋的?快——快说咋一回事!”
孝公夫人哽咽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老夫人一时愣了,好半晌,方才明白过来,顿时怒气上涌,忽地起身,摸过龙头拐杖,将地砖敲得梆梆直响,边敲边叫:“来人哪!”
宫正疾趋过来:“老奴在!”
“快,快叫嬴渠梁过来!还有,把虔儿、驷儿几个统统叫来!”
不消一时,秦孝公、嬴虔、嬴驷三人急赶过来。嬴虔、嬴驷听说老夫人震怒,却不知原委,一脸茫然地趋进宫门,远远看到老夫人端坐于席,身边并无旁人,秦孝公跪在地上,一下子傻了,快步赶至,糊里糊涂地闷头跪在孝公身后。
老夫人端坐几前,满面怒容,扫三人一眼,拐杖狠敲地砖,厉声斥道:“魏狗子霸我河西,杀我夫君,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嬴渠梁,你——你个不孝之子,不去报仇倒也罢了,你且说说,为何还要把老身的小云儿嫁予魏狗?”
嬴虔、嬴驷明白过来,面面相觑。秦孝公将头埋在地上,屁股高高撅起,只不做声。
“嘿嘿嘿,”老夫人冷笑数声,“嬴渠梁,你以为不说话,就能混过去,是吗?老身问你,听说又是公孙鞅自作主张,把小云儿卖了!”
秦孝公终于出声,嗫嚅道:“回母亲的话,此事与公孙鞅无关,是渠梁自作主张,托公孙鞅向魏室提亲。母亲要打要罚,渠梁认领!”
老夫人怒极而泣:“你你你——你净包庇那个外乡人。”手指嬴虔、虔驷,“你睁眼看看他们,公孙鞅今儿责这个,明儿罚那个,只怕老身这把朽骨头,不定哪天也要受他敲打。嬴渠梁,你——你口口声声孝字当头,今儿就在这儿,向老身说说清楚!”
秦孝公再次撅起屁股,任凭老夫人百般斥责,一句犟嘴的话也不出口。公孙鞅推动变法改制,受到牵连的多是世族旧臣,而这些人中,大多数都与老夫人有所牵连,因而老夫人是一百个不称心。此番借得这个因由,老夫人连哭带诉,又斥又骂,将公孙鞅赴秦后的种种“恶行”从头至尾,向孝公细数一遍。
代太子受过、被公孙鞅刑过鼻子的嬴虔听到伤心处,爬前几步,抱住老夫人的大腿痛哭失声:“母亲——”
秦孝公将头更深地埋在袖里,连大气也不敢出。老夫人说得累了,抹一把眼泪,朝秦孝公大声喝道:“嬴渠梁,你可听好,没有老身的旨意,小云儿你谁也不能嫁!”
话音未落,内宫隐约传出紫云公主和孝公夫人的啜泣声。老夫人听得揪心,忽地起身,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拄起拐杖,“得得得”地敲着地面,扬长而去。
直到老夫人走远,秦孝公才从地上站起来,沉起面孔扫一眼跪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嬴虔、嬴驷,一个转身,疾步走去。一直候在门外的内臣小跑着跟在身后。快到书房时,孝公放慢脚步。内臣紧赶一步,小声禀道:“君上,紫云公主的事儿,要不——缓一缓?”
秦孝公顿住脚步,转对内臣,面孔狰狞,不无震怒:“缓什么缓?传旨,紫云出嫁之事尽快操办!再有——从今以后,无论是朝廷还是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