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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用力地点点头,说:“放心吧,小姐,我看好它,不准谁给它吃脏东西。”他马上对身边的孩子们说:“听见了吗? 刚才小姐说的话。”
孩子们纷纷点头应着:“听见了。”
沃措玛笑了:“那就好,我马上回来。”说完她疾步向坚赞和狱差走去,在甬道口停住了,她看见坚赞正注视着她,他那张不干净的脸上分明露出了喜悦的神情,过去那双冰冷而忧郁的眸子,含着沃措玛从未见过的温情,这种温情使沃措玛忽然感到羞涩和紧张起来,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脸红了,她避开坚赞的目光,看着狱差阿崩说:
“他的伤好些了吗? ”
狱差莫名其妙地看看小姐,又仔细地把拖着脚镣手镣的坚赞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说:
“看起来好像是好些了。”
“好像? 怎么是好像? 狱差的事就是要看管好犯人,他们的什么都得注意,知道吗? ”
沃措玛瞪了他一眼教训似的说。
“是,是,是! ”狱差恭敬地忙点头应着。
这时却听坚赞说了句:“谢谢你,沃措玛。”
“谢我什么? 我是为我阿爸做的,又不是为你! ”沃措玛看着别处说,然后又对狱差说,“进去吧。”
狱差应着就押着坚赞下去。在逐渐黑暗的地牢通道里,举着火把的狱差发现他们身后还跟着二小姐,他停住脚吃惊地问:
“二小姐,你怎么进来了? 这……”
沃措玛为自己突然的好奇而再一次走进来感到难为情,就撒了个谎说:“我想看看关押他的地牢可不可靠,他现在的伤在恢复了,得把他看严点。”
“当然当然,哪怕他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的,住进来的没有一个是活着出去的,都是死。”
“我得亲自看看,在甲波父亲身体好之前必须把守好,我先进牢里看看,把火把给我。”
“菩萨啦,二小姐,这……我可不敢让你进那里面,你可是上等人,又是色姆,甲波爷知道了会……”
“你真哕嗦,我是在替父亲做事,他不会怎么你的,我不告诉他,你也别告诉他不就没事了吗? ”说着她真的接过火把,走了过去,低头忙钻进低矮恶臭的牢里,恶臭的气息使她赶快捂着鼻子走出来,坚赞笑着说:
“里边可不是你们这种人进的,就是恶臭都会熏死人的。”
“你就该住这里,你自讨苦吃,这是你罪该的! ”说完把火把交给狱差,“给我照照,我出去了。”
狱差跟出了几步照着沃措玛走到有一些光亮的通道口才折身把关坚赞的牢门锁好。
沃措玛出了阴暗巷口,走在阳光里,心绪才好起来。
在院落里她看见萨都措正责骂着那个帮她看小鹿的男孩:
“谁让你抱它? 你看你脏透了。”
那个男孩怯生生地说:“我们已经洗了手了,小姐沃措玛让我……”
“你怎么还不放下? 放下,闭嘴! ”
男孩这才不情愿地放下小鹿,孩子们都怕萨都措,见她很不高兴的样子,都胆怯地退到一边,不敢靠近小鹿。
“阿姐,是我让他们看着它的,”沃措玛走了过来赶忙对姐姐说。
“平时你连那些干净的仆人都不许碰它,今天怎么就允许这些脏孩子抱它了? ”
“他们挺喜欢小鹿的! ”沃措玛抱起小鹿,又对那些孩子说,“你们去玩吧,去吧。”孩子们这才活蹦乱跳地跑开了。
“算了,我不说了,等会儿必须给它洗个澡再抱回我们的房间,你就不怕这些孩子身上的虱子已经在鹿毛上了吗? ”萨都措很快就喊了个下人把小鹿抱去洗澡,沃措玛不放心地要跟去,姐姐拉住她,一面对那仆人说,“把小鹿交给翁姆洗,她知道怎么洗它,听见了吗? ”
沃措玛这才笑着说:“这还差不多,除了翁姆,我谁也不放心。”
“那你怎么刚才把它交给那些脏孩子了? 你是有事才这么做的,你上哪去了? ”
沃措玛今天来探视坚赞就不是萨都措叫她来的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喜欢到这个四周都有差巴劳作的大院来闲转,而且今天看到坚赞后,竟然想到地牢里看看,她对姐姐是从不撒谎的,她马上说:
“阿姐,我看坚赞的伤好多了,他说谢谢我们的药。”
萨都措冷冷地笑了笑说:“谢谢? 他该谢的时候可没说谢。”她叹了口气:“本来一切都那么美好,现在却成了这样,都是因为这个外乡人。幸好菩萨保佑父亲,他已经在恢复了。”
“是呀,只要阿爸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姐妹俩说着走出大门,站在挂着猎猎飘荡着五色经幡的塔下,看着远山和绿野,萨都措不无伤感地对妹妹说:“沃措玛,你看阿姐是不是很傻,怎么爱上了一个根本就不了解的男人。”
沃措玛怜爱地用双手揽住姐姐的手臂:“这不是你的错,他确实是少有的那种男子。”
“是啊,但他却成了我们的仇人! ”萨都措痛苦地慨叹道。
“关坚赞的地牢又黑又臭,比地洞大不了多少。”
“你怎么知道? ”
“我进去看了。”
萨都措大吃一惊地嚷起来:“交松切( 菩萨名,这是藏人常用的发誓语)!你怎么可以进去? 那里边只有晦气,还死过人的呀! 走,走走,回去用香熏一熏,把这身衣袍换下扔了,谁让你去那地方呀,沃玛,你真是! ”萨都措皱着眉头拉住妹妹的手腕就往回走,沃措玛听姐姐这样一说也很在意起来,赶紧和姐姐一起上楼去了。
沃措玛换好衣袍后,她们从壁柜里拿出一包紫色绸布包着的香料,这是从西藏一个大活佛那儿得来,是经活佛念过经可以避邪除晦的,抓一些撒在客厅铜制的浮雕香炉里,沃措玛躬身让升起的淡淡香烟沐过面庞,熏过头顶,萨都措用手扇着青烟,一面念念有词地祈祷着,让青烟缭绕在妹妹身上。
这时,母亲丝琅走了进来,见姐妹俩认真的那般模样,忍不住笑了:“菩萨啦,你们今天是怎么了? 平时叫你们沐一会儿香都不耐烦,今天倒热心起来。”
萨都措忙说:“沃措玛到下人的厕所里去了,我正给她去去晦气。”
“沃措玛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了? 懒鬼,多跑几步不就到楼上的厕所了吗? ”母亲责备地睨了小女儿一眼说道。
“我以后不去就是了,你们都骂我! ”沃措玛装着认错的样子说着,然后悄悄地和姐姐笑了。
仲秋来临时,土司的伤已康复不少。他首先做的不是审问坚赞,而是召开了他统辖区域里的“登廓会议”,就是贵族议会,之后就是几次涅巴会议,商议冬季牧场的调整分配和搬迁牧场事宜。
草原的秋天是短暂的,寒冷的气息能在早晨人们呼出的淡淡雾气里清晰可见,土司由于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所以十分畏寒,过早地穿上了皮袍。这天早晨,云淡风轻,湛蓝的天空已挂起了太阳,穿着华美的袍子、戴着精制的金盏窝帽的土司终于能和往日一样走出户外。随行的人员有涅巴会议的五大头人,还有十几个背着叉子枪穿戴齐整的荒扎( 小头人) 和几个贴身侍从、提香炉的仆人等,威风赫赫地骑着马,吹着号前往朗泽寺参加今年的跳神会。以往像这种小型的跳神会,翁扎多吉土司一般是不亲自去参加的,这一次却不同,他不但带去了许多敬给寺庙的供奉,而且还要亲自出动参加,这是因为他认为他经历了这次生死之难,现在一切都化险为夷,他感觉到这是有神佛在保佑着他,而这次朗泽寺的跳神会既是为祭神佛,也是为翁扎甲波的健康举行的祈福禳灾跳神会。
这一天土司是在寺里度过的,太阳偏西时,这支耀武扬威、护卫着土司的队伍才浩荡地走出了金顶红墙的寺庙,行进在夕阳浪漫的柔光里,草滩上赶着牛羊暮归的牧人们和行人,见他们的甲波爷康复出巡,都纷纷毕恭毕敬地按规矩把一只袍袖搭在肩上,放下发辫,弯腰鞠躬,吐出舌头( 下等人吐舌行礼,是藏族人表示最彻底的坦诚、没有暗中诅咒你的含义) ,女人们都跪下了。
翁扎·多吉旺登感到满身心的舒畅惬意,缓缓行进在草坡上,望着夕阳的光华里成片的牛羊和伫步恭敬行礼的属民,这一切虽然早已司空见惯,但经过大难之后,土司对这一切无不感怀,他感到生的快乐,感到活着真是佛赐的恩啊! 朗( 天) ,仍然是我的朗,萨( 地) ,仍然是我的萨,眼前的一切还是属于我多吉旺登,土司忽然心血来潮,命侍从把所有带在身上的五色风马旗撒向空中,自己则策马狂奔起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