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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邀我过来,是有原因的吧。”
“怎么?”他抬眸一笑。
“因为殿下看起来,”她想了想才道,“很疲倦,很难过,殿下是有什么心事吗?”
埃利奥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有些失笑,沉默了片刻,头靠在椅背上,手背遮住了眼睛,“我说了我是偷跑出来的嘛。”
“……诶?”
“因为啊,不知道怎么面对。”
他慢慢说,金色灯光下看不清表情。
“我的父亲啊……即是克莱什的国王,是个很伟大很厉害的人。”他声音里没有沉重,游丝一般有些缥缈,“统一了大陆,收敛了民心,颁布了许多救世的法令,减少了税赋,可以说整个大陆从詹姆十世才开始和平下来的,我出行时,各地的子民都非常尊敬他,他本人也是温柔的父亲。”
她点点头赞同,的确,因詹姆十世的在位大陆得到前所未有的繁荣发展,他也一直致力于血族和人类之间的和平共存,制造改良人造血和禁止将低等流放到人间的血族奴化的法令都是他下达的,她不懂政治,但她真的感觉到他是个好君主。
“但是,我的父亲,病了。”
她一惊,不知为何心里有点慌,国王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明明是淡淡的语气,却透出一种不知何处去得无力。
“这个是秘密呢,还没有公开。”他笑笑,“因为父王他看得太清明,招惹了很多人,我在害怕。”
“……”
“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呢,那些家伙们,应该要开始行动了。”
整个大陆的政策,一直以来埋藏在帝都平安华美昌盛的外表下。
“这样偷跑出来,还真是差劲呐。”他自嘲,“我能做多少,我能为自己的父亲和国家做多少?他们那样期待着。”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埃利奥特。
“如果是殿下的话,一定没有问题的。”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说鼓励安慰的话,只能直视着男人开口。
“因为殿下,也是个十分温柔善良的人,我知道的,我相信不止一个人会这样感觉的,还有很有人,到时候,他们都会给殿下带来祝福和力量。”
她不懂政治不懂阴谋,只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流露出的真实的彷徨,她觉得心疼,人类真的是容易坚强又容易脆弱,但无论怎样都可以绽放出短暂生命的光彩。
“国王陛下当初也一定像殿下这般想过的,所以,殿下请打起精神来罢,殿下是克莱什的王子殿下啊,无论前方又什么,但克莱什的子民都会拥护殿下的,殿下是不可替代的。”
说完一大串话她有些窘,自己在瞎说什么呀,语无伦次又幼稚,说和没说都一样,“对、对不起,殿下。”
埃利奥特的手拿下来,一双宝石般蓝眼睛深深凝视她微微粉红的脸颊,“不,谢谢你。”
“呃,其实我没有……”
他很认真地对她笑,“菲特,很纯粹。”
“……”
“菲特喜欢的人,一定十分幸福。”
怎的突然说起了这个?她本来想笑的,最后还是没笑出来,她还在期待什么呢,雅兰还是好好的,身体健康,前途光明,他还活着,他还可以娶人类公主,越发位高权重,他可以活得很久很久,活得很好很好。
只要她不去纠缠他,只要在教团的人来找麻烦之前赶紧离开,他就可以很幸福。
这样就很好了。
总比故事里主人公中的任何一位要好。
“菲特……?”
耳边是金发王子的轻声低呼,她回过神来,失态地摸摸自己的脸,有泪,赶紧背过身去擦,一擦妆就花了,她有些困窘,“对不起,殿下……”
“别擦了。”
男子的声音近在耳边,很稳,很暖,太近了,她有些措手不及,气息也近了,阴冷的天气里有着阳光的味道。
埃利奥特伸手,手指碰到了女孩低垂遮掩的脸,她一颤,又没有躲开,他便细细柔柔地将她的脸一点一点捧起来,映入眼帘的是雪后青竹般浸洗得容颜,长长睫毛间泪珠闪闪地缀着,像整朵夜里的百合,那双灵秀又莹亮的眸子颤颤地注视他,像小鹿般直直踏进了他的心窝,等着去怜惜去珍视。
“不用擦了,你很漂亮。”
他一字一顿地说,大抵仍是歌剧的剧情使她动容落了泪,看着她脆弱的模样,头情不自禁俯了下去。
菲特只感到气息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热,金发蓝眼的男人那双薄唇似乎就要这么压上来……
不要再想了。
她闭上眼。
没有她他照样可以过得很好,亦或是更好,喜欢他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与他无关。
她喜欢他啊,她竟然是喜欢那个人的。
“……殿下。”
在男人触到她双唇的前一刻,她低低开口。
“殿下,在殿下小时候,曾救过一个血族小姑娘,殿下您记得吗?”
她睁开眼,近近对上他的目光,字音咬得极为清楚。
王子动作一停。
“那个小姑娘迷路了,一直哭,殿下就哄她,给她讲故事,时时偷跑出来陪她,那个小姑娘没有办法触碰人类花朵,殿下就偷来这个……”她从他怀里缓缓退开,从小皮包里小心翼翼地翻找出一双有些旧或浅米色的蕾丝镂空白手套,“隔断力量的手套,从神官那里只是为了让我触碰到人界生灵。”
她定定凝视有些怔忡的男人,“您还记得吗?”
他的表情,应该是不记得了吧。
她心中空空落落的,果然,雅兰也好,他也好,都是她一厢情愿。
“菲特……”
埃利奥特吃惊了些许,紧紧盯着她的手套半晌,辨认出上面刺绣的徽章,有些不可置信望着她。
“不会有错的……”
接下来让少女一瞬间面色苍白的话语脱口而出。
“给你这双手套的人是谁?这双手套是当今皇家大祭司林尼厄斯六十多年前遗失的秘宝……”
他记得的,每年因为皇家一年一度的圣洗仪式和这位老祭司有所接触,祭司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之后在皇族必修的经文课时他也听说过这位老祭司回忆自己的往事。
他年轻时最得意的作品即是制造出隔断力量的手套,他的每一件作品都会刺绣上专属于他自己的徽章签名。
菲特只感觉脑袋嗡了一下,然后面前男人说话的声音远去了,身子有些虚,她支不住,一把靠在包厢的露天看栏上,直愣愣望着他的口型,哗啦啦身体里有什么,在慢慢坍塌。
六十多年前……?
“等一下……”埃利奥特一顿,睁大了眼睛,“难道你就是父王说的那个——”
“王子殿下!”
门外一声下人带着悲腔的呼喊,呼地撞开。
下人和三三两两的国王军侍卫冲了进来,直直朝埃利奥特单膝砰嗵跪下,每个人脸上都不满了强力压抑下来的悲伤和焦虑的惊惶。
埃利奥特身体一直。
“殿下啊,国王陛下他已经快撑不住了——”
夜黑,加里弗雷德宅邸。
雅兰站在门口,送信员藏匿着悲伤的模样深深低垂着首。
他手里捏着雪白的王宫信纸,召令他,以及所有的贵族家主,速去王宫。
“……来了么?”
他放下了信件,静静抬头望向天边皎洁浑圆的月,而复而落向歌剧院的方向。
阴寒的风呼呼刮过,吹动树枝簌簌抖动。
黑暗中无数蛰伏的势力,朝夕之间抬起头,慢慢伸出爪牙。
☆、Chapter 32
原来时间也是可以沉默的。
漫长的,无法胜数的光阴里,恍惚眨眼的瞬间已是沧海桑田。
她怎么能忘了呢。
人类的寿命,和血族相差到自己声嘶力竭也无法挽回的地步。
她单纯幻想的时间之外,人间已经变了数个模样。
直到今晚,贵族们才知晓了国王陛下病重的消息。
小部分的骚动因教皇的惊异出面而平静下来。
整个王宫漆黑的,只点了冷幽幽的蓝色暗光,沉郁凝滞的气息深深笼罩在大殿上方容不得一丝半点的淅沥风声。
祈福仪式中,贵族大臣静静聚在一起,立于国王寝宫外,表情是浓黑的沉重,垂着眼,双手喃诵经文祈祷着君王的康复。灯火闪烁,医师与祭司人影晃动,法器泛着陈旧古老的暗金光泽。
直到深夜,人群散去。
雅兰顺着人流朝外走去,回首静静望了一眼国王的寝宫。
夜深而寂静。
华美大气的寝宫因冷光幽幽而仿佛被冻结,因是净礼之夜,宫内除了躺在床间病危的老国王外空无一人,结界咒文隐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