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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突然向林震南跪倒,求道:“总——总镖头饶命!小的这一单身出去,可就没命啦!”
林震南见他脸无人色,全身发抖,害怕到这个样子的人,倒也真是少见。他虽不信鬼神,然而陈七这副模样,宛然便是见到厉鬼一般,不禁身上也有些发毛,顿足道:“起来,起来!你——你这不是疯了么?”陈七道:“少镖头,这件事实在和小人并无相干,你——你总得赶快想个法子。”林震南心下起疑,道:“你快起来,站在这里便是。”陈七犹似遇到皇恩大赦,急忙站起,反手将厢房门关上,似乎生怕那四川恶鬼会进来害人。
林震南转向儿子,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平之知道再也无法隐瞒,当下便将如何打猎回来,在小酒店中喝酒;如何两个四川人戏侮那卖酒少女,因而言语冲突;又如何动起手来,那汉子掀住自己头颈,要自己磕头;如何在惊慌气恼之中,拔出金刀,杀了那个汉子;又如何将他埋在菜园之中,给了银两,命那卖酒的老儿不可泄漏风声。
林震南越听越是知道事情不对,但他历经大风大浪,儿子与人斗殴,杀了一个异乡人,虽然事情辣手,终究也不是天坍下来的大事。他不动声色的听儿子说完了,沉吟半晌,道:“这两个汉子没说是那一个门派,或者是那一个帮会的吧?”林平之道:“没有。”林震南问:“他们言语举止之中,有什么特异之处?”林平之道:“也不见得什么古怪,就是那姓余的汉子——”一言未毕,林震南接口问道:“你说给你杀了的汉子姓余?”林平之道:“是,我听得一个人叫他余兄弟,只不过不知是人未余,还是人则俞。外乡口音,却也听不准。”林震南摇头自言自语:“不会,不会这样巧法。余观主说要派人来,那有这么快就到了福州府,又不是身上长了翅膀。”
林平之心头一凛,问:“爹,你说这两个汉子会不会是青城派的?”林震南不答,过了一会,伸手比划,道:“你用‘翻天掌’的这一式打他,他可怎么拆解?”林平之道:“他没能拆得了,给我重重打了个耳光。”林震南一笑道:“很好,很好!”连说了三句“很好”,这厢房中本来一片肃然惊惶之气,林震南这么一笑,林平之忍不住也笑了一笑,不禁大是宽心。林震南又问:“你用这一式打他,他又如何还击?”仍是一面说,一面比划。林平之道:“当时孩儿气恼头上,也记不清楚,似乎这么一来,又在他胸口打了一拳。”林震南颜色更和,道:“好,这一招本当如此打!他连这一招也拆架不开,绝不会是名满天下的青城派松风观余观主的子侄。”原来他连说“很好”,倒不是称赞儿子的拳脚不错,而是大为放心,寻思四川一省之中,会武的何止十万,这姓余的汉子既被儿子所杀,武艺自然不高,决计与青城派扯不上什么干系。
他伸出右手中指,在桌面上不住敲击,又问:“他又怎地掀住了你脑袋?”林平之伸手比划,怎生给他掀住了动弹不得。陈七胆子似乎大了些,道:“白二用钢叉去搠他,给他反脚踢去钢叉,又—又—又踢了个大斤斗。”林震南心头一震,站起身来,问道:“他反脚将白二踢倒,又踢去了他手中的钢叉?那—那是怎生踢法的?”陈七道:“好像是如此这般。”双手掀了住椅背,右足反脚一踢,身子一跳,左足又是反脚一踢。他武艺平平,这两脚踢来,姿式甚是拙劣,倒像是骑马反脚踢人一般。
林平之瞧了他这脚反踢如此难看,忍不住要笑,说道:“爹,你瞧——”只见父亲脸上大有惊恐之色,一句话便没说下去。林震南道:“这两下反踢,倒似是青城派的得意绝技‘百变幻腿’,孩儿,到底他这两腿是如何踢的?”林平之道:“那时候我给他掀住了头,看不见他怎生反踢。”林震南道:“是了,要问史镖头才行。”他走出房门,大声叫道:“来人哪!史镖头呢?怎么请了他这许久还不见人?”两名趟子手闻声赶来,林震南道:“史镖头到处找他不到,多半是在西后街都卖豆腐的张寡妇家里。唉!闹了这么大的事出来,居然还有心情去——去——”说着不住摇头。一名趟子手道:“已派人去叫他了。”两名趟子手相视一笑,均想:“镖局子中都道总镖头不知,原来史镖头这桩风流事儿,毕竟瞒不过总镖头的耳朵,只是他从来不提罢了。”
要知林震南总领各省福威镖局,于各处局中所聘镖师的出身人品,事先固是问得明明白白,而众镖师进了局子之后,平日言行,林震南暗中亦是十分关切,只是在面子上,对各人私事从来不加过问。倘若有那一个镖师赌输了大笔钱,又或者那两个镖师势成水火,他总是设法为之解决。盖走镖便如行军打仗一般,内部若是不和,往往便给敌人以可乘之隙。他父亲昔年常提起,往日河南开封府的安通镖局创下了好大一片基业,但给对头络绎派了高手混进镖局之中,一个个都做了镖师,到得要紧关头,突然发难,里应外合,将一所名扬天下的安通镖局,在三天之内就铲成一片白地。安通镖局在外面所走的镖,也是数天内一起剃光。林震南深以为戒,是以对众镖师平素的结交行止,盯得半步也不放松。
又过了好一会,两名趟子手匆匆进来,说道:“总镖头,史镖头也不在——也不在那边他常去的地方。”林震南疑心登起:“莫非史镖头竟是敌人派来卧底的,一见事发,他便抽身而去?又莫非白二和郑镖头二人都是他害的?否则又何必突然隐匿起来?”忽听得陈七说道:“糟啦,糟啦,史镖头一定又给那四川恶鬼索了命去,再下一步,这——这就轮到我啦!总镖头,你——你老人家得想个法子,救——救小人一命。”他哭丧着脸,似乎又要跪将下来。林震南心下甚烦,将他伸手一推,下手略重,陈七“啊”的一声,向后跌出数步,腾的一声,坐倒在地。林平之喝道:“陈七,你别再胡说八道,免得爹生气。”
林震南双手反负,在花厅中踱来踱去,自己与自己商量:“这两脚反踢倘若真是‘百变幻腿’,那么——那么这汉子纵使不是余观主的子侄,恐怕也和青城派有些干系。”他头一点,已打定了主意,说道:“请崔镖师、季镖师来!”崔、季两位镖师向来办事稳妥,老成持重,是林震南的亲信。他二人见到郑镖头暴毙,史镖头又人影不见,情知出了事,早就候在厅外,听候差遣,一听林震南这么说,当即走进厅来。崔镖头道:“总镖头,史镖头突然不告而别,其中恐有别情。属下已到他房里去查过,他什么东西也没带,枕头底下还有二十几两银子,这就奇了。不是我事后有先见之明,平时瞧他鬼鬼崇崇的,暗中早就留上了心,只是没法子抓到他的把柄。”
林震南道:“崔镖头,你请赵镖头、周镖头、蒋镖头即刻出北门追赶史镖头,若能遇上,务必好言劝他回来,就说纵有再大不了的事,我也一定设法替他解决。”崔镖头道:“倘若他一定不肯回来,是否要开硬功?”林震南道:“史镖头为人机灵,很识时务,既见咱们一派就派了四人追他,他双拳难敌八臂,就算心中不愿,也只好回来,多半不须动手,倘若追他不上,那就顺路到浙江、江西各处分局传言,协助拦截,叫四位镖头到帐房去各支一百两银子作盘缠。”崔镖头道:“是。”他和史镖头向来面和心不和,见总镖头如此大张旗鼓的追截,心下甚是得意,即去传话。
林震南心下沉吟:“杀了的这四川汉子到底是谁?非得亲自去瞧一瞧不可。”待崔镖头传话回来,便道:“咱们去办一件事。崔季二位,孩儿和陈七跟我来。”当下五人骑了马出门向北,幸好城门未闭一行向北。林震南道:“是那处酒店?孩儿在前领路。”林平之纵马上前。陈七惊得险些从马上摔将下来,叫道:“咱们去酒店?总——镖头,那鬼地方无论如何不能再去,那四川恶鬼——恶鬼便等在那里,咱们这不是去送死?”林震南道:“季镖头,陈七再提一个‘鬼’字,你就狠狠的抽他一鞭子,叫他脑子醒醒。”季镖头笑应:“是!是!”举起马鞭,回头向陈七道:“陈七,你听见没有?”
过不多时,五乘马便来到小酒店前,见店门已然关上。林平之上前敲门。叫道:“萨老头,萨老头,开门。”敲了好一会,店中竟无半点声息,陈七低声道:“这老头儿和那姑娘,一定—一定死了。那四川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