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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不群道:“师妹,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大家上船。”劳德诺等刚要上船,岸边一个圆圆的人形滚将过来,一把抓住了令狐冲的胸口,叫道:“跟我去!”正是那个肉球一般的矮胖子。令狐冲被他一把抓住,全无招架之力,只有束手待擒。忽然间呼的一声响,屋角边又有一人冲了出来,飞脚向肉球人踢丢,却是桃枝仙,原来桃枝仙武功甚高而胆子极小,见到白旗上的大字后,不敢随着众兄弟一齐追赶,自行躲在屋角之后,待见肉球人擒了令狐冲,情势不妙,只得挺身来救。
肉球人见桃枝仙冲到,立即放下令狐冲,身子一晃,已跃到桃实仙床前,右足伸出,作势往他胸膛上踏去。桃枝仙大惊,叫道:“勿伤我兄弟。”肉球人道:“老头子爱伤便伤,你管得着吗?”桃枝仙如飞般纵入船舱,连人带床板,将桃实仙抱在手中。那肉球人其实只是要将他引开,反身一纵,又已将令狐冲抓住,抗在肩上,飞奔而去。桃枝仙心想:“平大夫叫我们照料这个令狐冲,他给人擒去,我们日后如何交代?”若是放下桃实仙不顾,又拍他伤病之中,无力抗御来袭敌人,当即双臂将他横抱,随后追去。
岳不群向妻子打个手势,说道:“你照料一众弟子,我追上去瞧瞧。”岳夫人点了点头。二人均知眼下强敌环伺,若是夫妇俩一同出去追敌,只怕满船男女弟子,都会陷于敌手。
这肉球人和桃枝仙的轻功在伯仲之间,各人抱了一人,奔跑之际,自不能如空手时的迅捷。岳不群展开轻功,渐渐追上,只听得桃枝仙大呼小叫,要那肉球人将令狐冲放了下来,否则决计不和他善干罢休。桃实仙身子虽是动弹不得,一张口可是不肯闲着,不绝的和桃枝仙争辩,说道:“大哥、二哥他们不在这里,你就是追上了这个肉球,也无法奈何得了他。既然奈何不了他,则绝不和他善干罢休云云,那也只是虚声恫吓而已。”桃枝仙道:“就算虚声恫吓,也有吓阻敌人之效,总之比不吓为强。”桃实仙道:“我看那肉球人奔跑迅速,脚下丝毫没有慢了下来,吓阻二字中这个‘阻’字,未免不大妥当。”那桃枝仙的内力也当真了不得,手中抱着一人,嘴里争辩不休,但脚下奔跑之速,竟是毫未拖延。岳不群暗暗惊异:“这六个怪人的武功不知是什么家数。幸好他们疯疯癫癫,行事说话不近人情,否则必成武林中极难缠的劲敌。”
三个人一条线般向东北角奔跑,道路越来越是崎岖,不绝上山。岳不群突然想起:“别要这肉球人在山谷里暗中伏下了高手,特地引我入伏?那可凶险得紧。”停步微一沉吟,只见那肉球人已抱了令狐冲奔向山坡上一间瓦屋,越墙而入。桃枝仙抱着桃实仙,也即越墙而入,蓦地里一声大叫,显是中计受陷。岳不群欺到塘边,只听桃实仙道:“我早跟你说,叫你小心些,你瞧,现在给人家用渔网缚了起来,像是一条大鱼,有甚么风光?”
桃枝仙道:“第一,是两条大鱼,不是一条大鱼。第二。你几时叫过我小心些?”桃实仙道:“小时候我一起和你去偷人家墙内树上的石榴,我叫你小心些,难道你忘记了?”桃枝仙道:“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跟眼前的事有甚么相干?”
桃实仙道:“当然有相干。那一次你不小心,摔了下去,给人家捉住揍了一顿,结果大哥,二哥,四哥他们一齐赶到,才将那一家人杀得干干净净。这一次你又不小心,又给人家捉住了。”
桃枝仙道:“那有什么要紧?最多大哥、二哥他们一齐赶到,又将这家人杀得干干净净。”那肉球人突然冷冷的道:“你这桃谷二鬼转眼便死,还想在这里杀人。不许说话,好让我耳根清净些。”
只听得桃枝仙和桃实仙都是荷荷的响了几下,便不出声了,显是那肉球人在他二人口中塞了什么麻核桃之类,他们开口不得。岳不群侧耳倾听,墙内好半天没有声息。他绕到围墙之后,见墙外有株大枣树。岳不群一跃上了枣树,向墙内望去,见里面是间小小瓦屋,和那围墙相距约有一丈。他想桃枝仙一跃入内即被渔网缚住,多半这一丈的空地上装有机关埋伏,当下隐身在枣树的枝叶浓密之处,运起“紫霞神功”,凝神倾听,只听得那肉球人低沉着声音问道:“祖千秋那老贼到底跟你有何渊源。”
跟着听得令狐冲道:“祖千秋这人,今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说不上什么渊源。”肉球人怒道:“事到如今,还在说谎!可知你已落入我的掌握,我要你死得惨不堪言。”
令狐冲笑道:“你的灵丹妙药给我无意中吃在肚里,你自然要大发脾气。只不过你的丹药实在也不见得有甚灵妙,我服了之后,可不起半点效验。”肉球人怒道:“见效那有这样迅速的?须知病来似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药力须得在三天之后,这才慢慢见效。”令狐冲笑道:“你要杀我,尽管动手,反正我全身无力,全无抗御之能。”
肉球人道:“哼,你想痛痛快快的死,可没这么容易!我先得问个清楚。他奶奶的,祖千秋是我老头子几十年的老朋友,这一次居然卖友,其中定有别因。你华山派在我‘黄河老祖’眼中看来,不值半文钱,他当然不是为了你是华山弟子的缘故,才盗了我的‘续命八丸’给你。当真是奇哉怪也,怪哉奇也!”他一面自言自语,一面顿足有声,十分生气。
令狐冲道:“阁下的外号原来叫作‘黄河老祖’失敬啊失敬。”肉球人怒道:“胡说八道!我一个人怎做得来‘黄河老祖’!”令狐冲道:“为什么一个人做不来?”肉球人道:“‘黄河老祖’一个姓老,一个姓祖,当然是两个人了,这个也不懂,真是蠢才。祖宗祖千秋,我老爷老头子姓老,两人居于黄河沿岸,所以合称‘黄河老祖’”
令狐冲问道:“怎么一个叫老爷,一个叫祖宗?”肉球人道:“你孤陋寡闻,不知世上有姓老姓祖之人。我姓老,单名一个‘爷’字,字头子,人家不是叫我老爷,便叫我老头子——”令狐冲忍不住笑出声来,道:“那个祖千秋,便姓祖名宗了?”
肉球人老头子道:“是啊。”他顿了一顿,说道:“咦!你不知祖千秋的名字,如此说来,可能真的跟他没什么渊源了。啊哟,不对,你是不是祖千秋的儿子?”
令狐冲更是好笑,说道:“我怎么会是他的儿子?他姓祖,我复姓令狐,怎么拉扯得上一块?”老头子喃喃自语:“真是古怪。我费了无数心血,偷抢拐骗,这才配制成了这‘续命八九’,原是要用来治我宝贝乖女儿之病的,你既不是祖千秋的儿子,他为什么要偷了我这丸药给你服下?”令狐冲听到这里,这才恍然,道:“原来老先生这些丸药,是用来治令爱之病的,给在下误服了,当真是万分的过意不去。不知令爱患了甚么病,何不请‘杀人名医’平大夫设法医治?”
老头子呸呸连声,道:“谁不知道有病便要请平一指医治?他有个规矩,治好一人,须得杀一人抵命。我怕他不肯治我女儿,先去将他老婆家中一家八口尽数杀了,他才不好意思,不得不悉心替我女儿诊断,查出我女儿一离娘胎,便有怪病,所以开了这张‘续命八丸’的药方出来。否则我又不是医生,怎懂得采药制炼的法子?”
令狐冲愈听愈奇,道:“前辈既去请平大夫医治令爱之病,又怎能杀了平大夫岳家的全家?”老头子道:“你这人笨得要命,不点不透。平一指仇家本来不多,这几年来又早被他的病人杀得精光了。平一指生平最恨之人,是他岳母,只因他怕老婆,不便亲自杀他岳母,所以由我出手代劳。我杀了他岳母全家之后,平一指十分喜欢,这才悉心诊治我女儿之病。”令狐冲道:“原来如此。其实前辈的丹药虽灵,对我的疾病却不对症,不知令爱病势现下如何,重新再觅丹药,可来得及吗?”老头子怒道:“我女儿最多再拖一年半载,便一命呜呼了,那里还来得及去再觅这种灵丹妙药?现下无可奈何,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他端过一张椅子,推令狐冲坐了。取出一根绳索,将他手足牢牢缚在椅上,撕烂他的衣衫,露出了胸膛口的肌肤。令狐冲问道:“你要干什么?”老头子狞笑道:“不用心急,待会便知。”连人带椅,将他抱了起来,穿过两间房,掀起了棉帷,走进了一间房中。
令狐冲一进房中,便觉闷热异常,但见那房的窗缝都用棉纸牢牢糊住,当真是密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