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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峭壁黑影的峰岭,一片介于黑影外,一片包在暗影内。
远方有一两声稀疏的鸡鸣了……
沉沙之谷,险甲天下。
飞鸟不渡,鹅毛不浮。
是的,今夜里这整个武林的精华,竟也没有一人能够生还在这沉沙之谷中!
寒凉的夜风肆劲。
时间是壬戌之年,七月既望,夜半四更,残月当空而挂,洒出淡淡的清辉。
车辚磷。
“噼”的一声,马鞭抖在空中,车轮滚过,扬起漫天灰尘。
河南的官道上,两匹骏马拉着一辆木车奔驰着,车上坐着一个健壮的青年,他抖着马鞭,吃喝着,熟练地赶着马车,在曲折的官道上匆匆而过。
这是雪后初晴的时候,本来挺平的大道经过这场大雪之后,立刻变得泥泞不堪,虽然经日光晒干,但是,灰尘可免不了,那两匹马都是灰色的一片,赶马的少年也是一身尘沙,和着汗水,简直成了泥人。
“噼啪”,他右手抖了一鞭,腾出左手松开胸前的纽扣,露出健壮的胸膛,任凉风吹拂着,但是不消片刻,他的胸口又成了灰色。
车又转了一弯,前途尽处出现一个村落,他抖了抖缰绳,放缓了马行。
他掏出一条肮脏的手巾,招了揩额头,喃喃自语:“还有一站,还有一站就到了。”
马车走进了村落,他熟悉地往左一转,停在一家老牌“福禄栈房”前面。
栈房门口出来一个中年胖子,大叫道:“陆小哥,辛苦你啦,货来了吗?”
少年把马鞭往车厢一指道:“招呼人来搬吧。”
那中年胖子道:“陆小哥,快下来洗个澡吧,牲口让俺们来料理。”
少年道:“不打紧,我先料理了牲口再洗澡。”
中年胖子笑道:“胡老板不知哪来的好福气,雇到陆小哥你这种勤快的帮手。”
说着一面进去唤人来卸货。
马厩中,少年一面挥着刷子洗着马身,一面喂着草料。然而,他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他把右手的棕刷丢入了马槽,却把一束稻草抛入了水桶。
但是他仍毫无感觉,茫茫望着窗外,喃喃自语:“陆介啊,陆介啊,这马夫的生涯还有十二天就要结束了,只要,只要他老人家一来……”
他嘴角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一伸手,却从水桶中抓出一把稻草来,不禁哑然失笑。
他拍着洁自的马身道:“我自己也该去洗个澡了。”
“陆介,陆介,吃饭啦。”
陆介一面抖着头发上的水珠,一面把头发挽在顶上,应着走了出来,迎面而来的胖子啧啧赞了一两声:“好俊的小伙子。”
陆介没有表情地跟着他走到饭厅。
桌上大鱼大肉,香气溢然,陆介风尘仆仆地奔了一整天,也着实累饿交加,风卷残雪地吃了四大碗,轻轻放下碗筷。
胖子笑道:“陆小哥,再吃一碗。”
陆介道了声:“饱了。”径自离席,桌上全是粗豪汉子,从来没有什么礼节客气,大伙儿仍然大吃大嚼。
陆介走出饭厅,缓步渡到街心。
是华灯初上的时候,这小村中炊烟袅袅。西天红霞遍布,彤云如飞,随风吹来阵阵烧松枝的清香,那令人心神俱醉的清香,把陆介又带人童年的甜蜜……
江南的春天,杨柳摇曳,燕子斜飞。
花园里,桃李争艳,百鸟竞鸣,轻风拂着花朵,蜜蜂儿在摇晃的花蕊上转来转去。
陆介,就生长在这大花园中。
“大哥哥,你在哪里?小花猫把我的纸鸳扯破了,你来帮我贴一贴啊。”
娇嫩的童音响着,园门外闪进来一个小姑娘,灵活的眸子闪动着,顶上一双辫子跳动着,春天像是在她的小脸上活跃了。
陆介一面整着她弄绉了的衣衫,一面笑着替她补贴风筝。于是,小姑娘由衷地笑了,她真高兴有这么一个无微不至的大哥哥。
“小真快进屋去,妈妈方才叫你呢。”陆介一面贴着风筝,一面正色地说。
小真拍了拍身上的灰,像一只蝴蝶般跑进了房屋。
陆介靠在墙角上,嘴角上露出温罄的笑容,他凝视着如火的红云中霞光万道,渐渐地,他的笑容消失了,他的脸上像是罩上了一层冰霜,令人望而生寒。
他眼前,那满天红云变成了满天火光,浓烟弥漫着,楼阁塌崩声,巨大的火舌,腾跃着,飞闪着,吞噬着。
然后,这一切如幻景般烟灭了,剩下的是一片空的,无穷无尽的,茫茫的。
他痴然皱着眉苦思,那片空白却愈来愈大,终于占据整个心灵,他一丝影子也找不出。
“唉,我呆想些什么呢?还有十二天,他老人家就要来了,这次他一定要告诉我的。”
天色渐渐暗了,他又缓缓地踱回栈房。
夜阑人静的时候,栈房里四周传来阵阵鼾声,陆介安详地躺在床上,忽然,他像一只狸猫一样爬了起来,他斜眼了望窗外的月亮,时间一点也没有错,三年来养成的习惯,每夜到了这时候他就自然而然地醒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在窗门上贴耳听了一会儿,然后满意地坐回床上。
月光斜进窗栏,正照在他的床边,他,竟如一个和尚般盘坐入定在床上哩。
东方旭日初升,早起的农夫已成群在田里忙作了。
陆介喝了两碗豆浆,从客栈走到后面的田埂上,他坐在微湿的石头上,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卷来。
凉爽的晨风拂着,陆介翻开书卷,立刻聚精会神地看下去。
他从书卷中抽出一张像地图一样的东西,看了一会儿,暗中喃喃自语:“沉沙谷,沉沙谷……”
忽然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从树后传来:“嘘——我且休息一会儿。”
陆介从树孔中望去,只见那姑娘年约十六七岁,脸颊娇红,模样十分可爱。
那小姑娘忽然又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怎么办呢?”
陆介不禁有些好奇,仔细从侧面看去,只见小姑娘轻轻从背后把辫子拿到手中,忧愁地玩弄着辫子。
那姑娘黛眉微蹙,低声地自言自语道:“怎么办呢?要是给师哥抓回去……唉,怎么办呢?”
陆介不禁大是惊奇,他悄悄地偷听下去。
那姑娘玩了玩手中的辫子,忧愁地呆望着天,那神情就像求天帮忙的模样,令人见而生怜。
过了一会儿,她的脸上忽然绽开一丝笑容,她轻声自语道:“对啦,我可以雇一辆车,一面躲在车里,一方面也比跑路要快得多,只要——只要一跑到水口,哼,我就不怕啦。”
霎时之间,她像是一切问题都已解决,欣喜地逼着草中的小虫儿玩。
忽然,她又哎哟叫了一声,陆介偷偷从树孔中望去,只见她花容失色,口呆目瞠,半天才悄声自语:“我——我身上没带钱啊,怎么……怎么办呢?”
陆介瞧她那神情,心中竟然也替她着急起来,他暗中道:“怎么办?怎么办?她没有带钱啊。”
那小姑娘托着香腮,伸出一根纤指支在脸颊上,一副苦思的模样,一只枯黄色的炸猛跳在她的裙带上,她也没有发觉。
“呀,我真笨。”她忽然叫着说:“我雇一辆车,央求那赶车的先上路,到了水口,要大哥付钱不就得啦。”
陆介在树后一听,险些也拍腿大叫道:“我真笨。”
“啪”,他手中的书卷跌落地上。
那姑娘“咦”了一声,四处看了看,却不见动静,她也就不再注意。
过了一会儿,她又自言自语地盘算道:“那赶车的要是年纪大的,我就叫他‘大叔’,若是年纪轻的,我就称他一声‘大哥’。”
陆介听她说得有趣,不知不觉地,一个温馨的笑容挂在他的嘴角上。
“喂,赶车的大哥——”
陆介吓了一跳,连忙爬起一看,原来那小姑娘仍在自言自语:“我要赶着上水口去,你的车子能不能载我一程呀?”
“他要是说:‘成啊,你出多少价钱?’我就说:‘没关系,多少随便你。’要是他不急着说要钱,我就乐得不提钱的事。”
她认真地温习了一会儿,继续自言自语道:“要是他说:‘你先交钱吧。’我便说:‘嗯,没关系,我到水口再给你。’”
她把前后仔细想了一遍,觉得这番问答编得天衣无缝,于是满意地笑了笑,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土。
“嗒”一声,衣带上的炸猛跳入草中。
她口带笑容地